~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青春作伴好还乡(36)

李熏然搬回家时家里还是住了十年的三室一厅,方主任原来每天打电话催他搬回家住,现在他回来的顺理成章,只在他后脖颈上轻拍了一巴掌佯气道:“还知道回来”。李局长变成李副厅长比原来还忙,匆匆打了个电话回家算是知道了。

大概是几天后的晚上表哥方圣扬夫妇带着儿子应邀过来一同吃晚饭,平素里方圣扬忙得见不到人,现在有空享受天伦之乐完全托了李熏然的福。说到底不知道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情,他总要亲眼见到李熏然回家才放下心来,且抛开世不世俗眼光,凌远功利,李熏然赤子心肠,方圣扬总是要担心他上当受骗的,万一有个到时,凌远当断即断,留下李熏然一个伤心欲绝,后半生算是就毁了,不如防患于未然。

我是为了他好的。

怀了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自不自私,刻不刻薄,随不随当事人的心思,便都能被自己的良心原谅了。

李熏然盘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看着方泽世拿着用小书包背来的蜡笔在A4纸上画来画去,嘴里还为自己的创作嘟嘟囔囔地配音。他拿着手机刷着朋友圈,小程新发了九宫格的结婚照,笑容幸福,虽然算不得笑得机智,可也看得出来没什么后遗症,结了婚之后就可以归队了,警察的生活也是按部就班,结婚生子就是常态。

李熏然一面找了心理医生,一面也打了归队报告,只等着队里审批,尽管方主任和李副厅长都不赞成,无奈他急于改变生活状态,自己就持了十二分的坚持。

长辈的说话声从客厅不大清晰地传了过来,分不大清在说什么。方泽世画了一会儿就抬起头看着李熏然,扬了扬脏兮兮的小手,要他抱。

“然然小叔,你还给妞妞当爸爸吗?”

李熏然把小孩儿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方泽世抬起黑溜溜的眼睛看他的脸,两只小手捏着一根绿色的画笔搓来搓去,小孩儿都很聪明会看大人脸色,大人不说话他就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确定了对方并不打算做出回应,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里的画笔上。

“生命力顽强”是李熏然给自己的评价,他也十分想给自己立下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志向。他试着在心里诋毁自己同凌远的这段关系,例如加上些“孤独”、“寂寞”、“性欲”一类的词汇,这段经历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令人念念不忘,可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难忘的除了那些相依为命般消磨的慵懒时光就是掺杂在记忆里的各种气味:晨安里金黄的太阳蛋味,唇边沾了的牛奶味,共用的须后水和洗发露味,还有睡前耳边情话里掺着的薄荷牙膏味……李熏然觉得自己只是缺少了一些时间和可以分散注意力的营生,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想着快些回到工作中,毕竟转移注意力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情殇都是不错的治疗方法。

深夜的住院部静谧得有些毛骨悚然,尽管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可vip楼层总是有特权的,李熏然站在探视玻璃外看着插着各种仪器还苟且偷生的老人,几轮病危几轮抢救,若是依着清醒时的方孟韦他是不愿意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可是他还活着,尽管器官衰竭,尽管心跳微弱,尽管气若游丝,可他还活着。

在黑暗里行走,他是故意避开凌远,他现在还做不到退回原来的界限,只是礼貌的招呼对方,凌远说过,如果他是演员这碗饭一定吃的不好,因为演技太差,他怕演着从容释然却被凌远看穿,更怕遇见时凌远放手得太容易,他怕他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是真的。

你不舍,他舍得,这样的尴尬处境是骄傲的人所不能接受的,李熏然不想把自己摆在一个让人可怜的弱者位置。

他想那一天的方孟敖一定不理解为什么方孟韦骑了几个小时的车到县里却没有冲上县里招待所的二层小楼,明明他想见的那个要和别人结婚的人就在那里,而他只是站在黑夜里仰面望着窗口投下来昏黄的光,光映在他与夜一样颜色的瞳孔里,背影在黑暗中透着寒。

本来泾渭分明的是非观大概是有片刻动摇的,方孟敖看着弟弟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似木胎泥像般,动作缓慢却没丝毫迟疑地剥开早就握在手心的一颗糖果放在口中,放到唇边后反倒有些艰难,他吃药似的用嘴唇一点一点把糖块腼进嘴里,蠕动两下脸颊立即鼓起了一块。

 

撕开大包装时李熏然的力气大了些,几颗糖果跳了出来在地上弹了两下,太阳能路灯虽然节能,可照度明显不够,他弯下腰去仔细看了一圈一颗一颗捡起,留下一颗拆了糖纸塞进嘴里,甜腻腻的奶油味在糯米纸化了之后几秒才传到了味蕾。

迟疑那几秒钟,后面的车幽灵般的潜了过来,没开车灯李熏然听到了发动机声就向旁边让了让,确定自己身边的车行道足够一辆车开出医院的停车场。后面的车辆缓缓滑到和他并排的位置,李熏然侧了侧脸,就看到凌远坐在驾驶位上被白惨惨的灯光照的有些铁青,本来想了好多次心里预演了好多次的“礼貌一笑”显然没那么潇洒,李熏然觉得自己嘴里塞着个奶糖嘴唇上吃得甜滋滋的样子像个傻子,还是给块糖就能让人糊弄着卖了器官的那种傻法,如果再笑出来就更不可救药了。

“上车。”

凌远的口气是命令式的,李熏然还是挣扎了一下,抬了抬手,示意自己也是开车来的,可凌远显然是没给他什么商量的余地,下车几乎是用安全带把人绑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滨江公园的停车场此刻即没车也没人,位于高地,远远看着两岸灯火也江上的客渡游轮,间或一声汽笛悠长的鸣响穿云透月地传了过来,像是磨在心底起了沙。车没熄火李熏然把车窗下了一半,犹豫着要不要拉开车门走出去,他受不了一方窄窄的空气里全是凌远的气息,不可预知的下一秒最难等到,凌远向他要了一支烟,十分不熟练地点燃了,手臂架在开了的车窗上,香烟在指间随着一丝风燃烧。

“我想做个知情者。”凌远开了口,可话却说的莫名其妙,副驾驶座位上的人偏过头来看他,目光相触,李熏然茫然的眸子比夜幕还要黑,对视让他的心像是浸了柠檬水,皱成了一团,那些细细碎碎的可说不可说的情绪都在褶皱的纹理中密密地隐藏着。

凌远这些天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比之前若干年加起来还要糟糕些,这样不可承受的失落像是从灵魂中生生抽走了一部分,他不得不面对家中没有李熏然的生活。李熏然来得突兀,去得匆忙,几乎到处还保留着他在的模样,却又好像哪里都没变样。除了工作性质,李警官实在是个没有任何侵略性的人,他像是没有封冻的水,流到哪里就随行就市地滩着淌着,偏偏这个人却能悄无声息地浸润就把生活同你过成一体。他连个自己的马克杯都没有,喜欢抢着凌远的杯子用,睡衣也没有一套,随便拽过一件旧T恤,在屋里穿着平角短裤招摇也是常有的事。牙杯里的牙刷,毛巾杆上被凌远叠的整齐的雪白浴巾,握在手里还是那种柔软的手感,仿佛揉着揉着就会从里面揉出一张带着清澈笑意的小李同志的脸来,他会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笑得盒盒盒盒,用各种称呼叫他“凌远”、“老凌”、“院长”、“凌老师”……凌远是典型的中国大男人,凡事喜欢大而端庄,车是大的好,房子亦然,本还计划着换个更大些的房子,此时却觉得房子太空旷了,哪里都缺东西。他站了起来,翻天覆地般的劲头把家里的家居摆设换了地方,却在折腾了好一会之后又原样摆了回去。

季风从河流的入海口夹杂着北上碰了壁的气流往高处袭来,不经意间温度就降了几度,把一只将要燃尽的烟吹得乱舞。

凌远口气不善,严厉却又不是院长的语气:“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无论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有知道真相并且做出选择的权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一知半解全靠猜的傻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已经空了的药瓶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人面前。李熏然望着那个空荡荡的玻璃瓶子,眼神在慌乱了几秒后镇定了下来。

“你猜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你还非要知道病因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也是我不能再待在刑警队的原因。”

尽管光线昏暗,凌远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他发出每一个音节时喉头的震动,情话、狠话、真话、假话,动脉中充盈的血液在他薄薄的皮肤下奔流。

“离开我家也是因为这个?”

副驾驶座位上的人呼了一口气,味道带着奶味的甜,他细长手指上还揉着一块皱巴巴的糖纸。

“算是吧,也不全是,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故作轻松的态度让凌远很恼火,吃不下睡不着,让他像一个失恋的毛头小子一样神色黯然失魂落魄的人嘴硬着不肯承认。疾病也罢,压力也罢,甚至是什么人的威胁也罢,李熏然就这么自作主张的放弃了,甚至没看到丝毫的挣扎和抗争,他不愿意也不甘心。

“当然有关系,我们还没有分手!”

凌远的声音有些高,让李熏然不得不正式地看着他的表情,他明白自己的单方面分手不礼貌而且不公平,再成熟稳重的男人在某些方面也会孩子气,凌远的坚持让李熏然很愧疚,他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本来笔挺的背颓了下去。

“抱歉,”李熏然说,“我自私又胆怯,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生病的事实,实在不想伤害任何人……况且……你所在的位置也不允许我们是这样的关系,想到可能有一天关系曝光之后会发生的一切……我怕了……”他的喉头作梗,恨不能就此死去,凌远的气息和记忆里同他一起的那些昼夜消磨的点滴时光都折磨着他,只能咬牙坚持着,生怕意志力一个放松就会拽着凌远的衣襟哭着说不想分开。

“你,甩了我吧。”

夜色和空气混合着带着拖沓的星光,他笃定若干年后触景生情还会想起此时此景的悲怆心境。但愿凌远永远不忘他,记忆里又都是他的好。

烟头燃到烫了手,凌远总共也没吸上两口,他心思乱,有点声音就更乱,偏李熏然声音梭梭地磨着他的耳膜,半真半假的记忆像是管涌,堵也堵不住。

他优柔懦弱的亲生母亲死前像是诅咒一般念着要凌远长大后一定要有个完整的家;李熏然离去的那个清晨他送妞妞去幼儿园的时候女儿抱着他的脖子怯怯地问:放学时然然爸爸会来接我吗;梦里李熏然还是初见时的小警察,从白莹莹的光中走过来笑的时候腼腆又热烈:你好,我是李熏然。

人上了年纪之后喜欢在记忆的缝隙里找些七零八碎的片段,说起话来有些欲言又止,马泰斗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尽管不再年轻却依然炯炯,她看着凌远时深切而不舍,韦天舒和李睿开玩笑说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单凭这眼神一定会认为凌院长是马泰斗失散多年的儿子。马泰斗离开滨州回京的那天特地找到了凌远,学术探讨、官方话别,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

故事里的事多是多年的多年以前,马泰斗还是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时,她有一位很重要的老友,这位老友因为种种的原因而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成全、大爱、割舍,老友为自己找了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爱人在离开后一定会平步青云,最差也是平安度日丰衣足食。后来老友凭着坚韧和聪慧也做了不小的官,马姑娘以为时间冲淡了记忆也可以冲淡感情,可一日战友的酒宴老友醉归,一米八几的泥和血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汉子看见一块拿来解酒的奶糖后失声痛哭,握着奶糖一遍一遍地念着“我再没有家了”。马姑娘的心如坠冰窟,才知道尽管富贵、尽管高官得坐老友在爱人离开后剩下的岁月里却再没一天是快乐的。后来的后来,七十年代末反击战爆发的第一时间已经官运亨通的老友却毅然请缨奔赴前线,终于长眠在了东南边境的土地上。

“不行!”凌远捶在方向盘上的手震得发疼,“这样的方式和理由我不接受!”

“可以由你来提,这是我亏欠的,我很抱歉。”

“我不会说,我也不接受你的道歉!”

凌远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李熏然却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他再也说不出“分手”两个字,每说一次都如同五脏六腑再被凌迟一遍。他刚要颓然,凌远已经如豹般敏捷,倾身像是一片铅云压顶,带着暴雨倾盆,呼吸同吻一起落在李熏然的嘴唇上,刚好将一滴冰凉的眼泪尝到舌尖。

李熏然气馁了,所有的防线一触即溃,就算是没有明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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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表表们的坚持!

加油加油给自己打气!我是最胖的!ヾ(◍°∇°◍)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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