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青春作伴好还乡(35)

    时间若是早上个百十年,马姑娘也许能是个仗义的大侠,怎么也该是扈三娘类既标致又有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侠肝义胆的侠女。侠女好是好,可愿意娶侠女的没几个,毕竟不是人人武松,娶个母老虎在枕头边难保哪天不被吃了。娶不了侠女不耽误大家茶余饭后的嚼舌头,揣测什么人能有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出来娶了侠女收了母老虎给男人们长长脸。然后恰到好处地出来个男子汉杜营长,于是好事者摸着下巴道:是了,就该是这么个人。

她喜欢杜见锋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的事,人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马姑娘也算是个面若桃花的美人儿,若无差池,她和杜见锋杜营长百年好合倒也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事。不过马姑娘这时站出来倒是完全凭着一副侠肝义胆,没丝毫顾忌自己还是个没出门的黄花大闺女,名声和两条人命比值几个钱?不过如果知道杜见锋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是“这女子不是疯了吧”,马姑娘估计是要杀人的。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在场的男人们面面相觑,连苍蝇都趴在面阳的玻璃窗子上凝神静气。

几个干事想:人家都要结婚了,对象还是这么个两条麻花辫子水灵灵的大姑娘,怎么可能还跟个男人上床?

民兵们想:这铁姑娘和个男人不差了,杜营长就算真喜欢男人大概也没有必要费了二遍事地再去找个男人,男人又没屁股没奶子。

被马秀芹抽成了陀螺的民兵龇牙咧嘴地想:这娘们手劲儿真大!

只有孙主任谢天谢地马姑娘千里送台阶,自己可以就坡下驴,于是空气里喜气洋洋皆大欢喜了起来,主任换了副轻松的慈祥脸,对着马秀芹道:“唉,小马,你看看你这是急什么,有群众举报,我们总要把事情调查一下。”

马秀芹瞥了一眼还一脸费解的杜见锋就气不打一处来,用了三分力气剜了他一眼,又对着孙主任道:“那调查完了没有?”

“清楚了,事实清楚、真相明了,杜见锋是经得住考验的好同志,完全是有人恶意中伤,这种风气绝对不能助长,我们必须严肃处理!”孙主任站了起来,送桌子后面绕了过来,笑得还挺真诚,“咳,小马同志,你看我们这里对组织交给的任务都是认真执行的,最近马副总指那里还有没有什么指示?我们保证绝对服从。”

马秀芹没答他的话,自己身在京里的大哥马秀清又怎么会单独给个乡里的革委会什么指示,说实话自己也有大半年没联系家里了。她微微侧身挡住身后的杜见锋,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自己还没完全脱险,神情里全是担忧,眼神里全是杀机,如果不是会加深嫌疑,几乎要脱口问那个人的下落,问不出来就要杀人似的。她心里冰凉,手上偷偷掐了一把杜见锋,杜见锋一个分神才没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天干物燥,火神只用他的裙焰拂过,泥坯房子的茅草顶就烧了起来,气死风灯的玻璃罩子碎了一地,煤油溅在木梁柱上着得一塌糊涂。

不知道是谁先失态地破着嗓子吼了一句“着火了!”恐慌就像是病毒迅速蔓延,看着火焰和浓烟一起窜了起来才有人想起去找灭火的工具。

孙主任慌了神,也顾不得许多,抓了一个干事像是火已经烧到了他身上似的焦急了:“快!快!别让火蔓到山上!起了山火惊动了市里就出大事了!”

马秀芹跟着众人跑出去的时候,杜见锋还在原地怔着,刚刚经历过极度紧张此刻放松下来,怔怔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又有人喊了一句:“还有人在房子里呢!”

杜见锋脑子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山火,焦灼的空气里全是呛人的味道,方孟韦红着眼圈,黑眼珠像是沁在水银里养着的黑珍珠,他红着眼圈说:“杜见锋你别管我。”

马秀芹从外面几乎是扑进来,两只手抓住杜见锋的手臂几乎要把他抓掉一层皮肉,她撕心裂肺地摇晃杜见锋:“小方儿在那!在着火的房子里!”

浓烟滚滚,近一点儿就烤人了,杜见锋要往里冲,被一边的余干事拉住了,他刚从旁边的人家里拽了一条棉被,洒上了水披着要往屋里冲,杜见锋一把抢过淋了水有二十斤的棉被,一脚踹在紧闭着的木板门上,用力过猛被弹了回来,撞在身后的余干事的身上,一把揪住余干事的领子:“你们他妈的锁门干什么!”

“不是我们锁的!是他从里面用门栓抵死了!快快救人吧!”

杜见锋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头蛮牛一样撞向木板门,几乎撞得浑身皮肉筋骨都散了架,门终于是开了,连人带湿了的被子跌进了绵绵火海。

人人皆以为世上最清最净的是水,可以涤荡尘埃过往,却不知世上真正纯净的是火,热烈纯粹,容不得一丝腌臜,以最决绝的态度,不卑不亢,若是不能保全,便不惜浴火。

灼人的热浪中,方孟韦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都快被烘干了,双眼紧紧闭着不辨生死。杜见锋披着沉重的棉被,像是一只笨重的鸟,伸展双臂把他抱在怀中。

嘈杂、喧嚣、如身在烈火地狱,杜见锋感觉不到怀里人的呼吸,也触碰不到他的心跳,他仿佛看到他的灵魂正随着那汩汩的血液从他头上的伤口中流淌出,轻薄脆弱地没有一丝重量,不用风吹,看一眼就要破碎了。

孟韦,孟韦……

孟韦啊……

求你睁眼看看我……

杜见锋的嘴唇颤抖着,手也是颤抖的,一遍一遍地想用手擦干净方孟韦脸上的血液,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和着他落在他脸上的眼泪也擦不干净。

 

茶馆晚上六点有古筝演奏,大概是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出来赚些生活费,远远地坐在垂帘后面弹奏,传到隔间里正好是幽幽微微,勉强听清韵律,至于有没有感情,带不带情绪,茶客们也是外行,听不出门道,跟着附庸风雅地凑趣。

马秀芹和李熏然都喝不来功夫茶,泡上一壶龙井,任凭壶里的水温了又凉了。

马秀芹年纪到底是大了,亏的她身体不错,坐在硬邦邦的交椅上,即使是有一层锦绣的棉花垫子这么长久的也有些腰腿疼。去年开始她才不再临床,人一闲下来各种毛病反倒是找了上来,她微微调整身体的功夫眼睛还是没离开李熏然。

灯光幽暗,昏黄的射灯从头顶打下来,李熏然的瞳孔在睫毛的阴影里,睫毛在眉毛的阴影里。

“在这些年,小外公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他,一点也不快乐。”

“哪又怎么样呢?原本我以为看见他过得不好我心里会平衡一些,可是现在我想清楚了,他们两个是从来没放弃过对方,但是又亲手放弃了对方的,怎么过,好不好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悬念。”

“我始终认为,杜见锋有一瞬间是想和方孟韦一起死的。”

 

烈焰冲天,破旧的土坯房又怎么经得住这样的大火?

马姑娘在门外喊得嗓子都劈了,她揪住每一个拿着扫把水桶救火的人,央求他们进去救人,若不是旁边的人拦着她定是要自己冲进去的,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杜见锋身上披着着火的棉被怀里抱着不知死活的方孟韦跌了出来,冲到空地上时人已经给他让出了一块空地,他双膝重重跪在地上,怀里的人还是抱得紧紧的,嘴里不断念叨着:

“还有气,他还有气!快救救他!”

如果不是要治烧伤,又有马姑娘拦着,杜见锋大概是要把李茂才打到自戕的,既然现在杜见锋和方孟韦都“无罪释放”,那把宁死不屈的方孟韦逼到自焚又触柱的李茂才必须有罪,孙主任“铁面无私”,当然要照顾马副指挥的妹妹马军医的情绪,将李茂才关起来重重处分了。等到当事人不好惹的哥哥回来之后李茂才就又受到了第二重处罚。

当看到弟弟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额头上虽然已经被纱布包住,可边缘还是有些脏兮兮的血液时,方孟敖就确定了无论如何再不能让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把买来的黄桃罐头盛在碗里,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十分认真地咀嚼,嚼着嚼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进了碗里。

方孟敖几乎从来没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哄他:“孟韦,回城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后天咱们就走了,今年的招兵错过了再等明年,大哥给你想办法。”

方孟韦说话时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组织液带着薄薄的血液又把纱布浸透了。

“大哥,我恨他可我想再见见他。”

方孟敖沉默了,他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请求时应该是气愤的,弟弟对前程机会的丧失显然并不在意,可当方孟韦真正说出来时他又发现自己早就料到了,大概在几天前他去找杜见锋时就料到了。

吵吵嚷嚷要和那帮革委会的人拼了的士兵已经被马军医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个姜玉林给马军医打下手替杜见锋换药。杜见锋不是第一次被烧伤了,这次比上次重一些,烧伤烫伤都在两只手臂和后背上,显然在火场全程是成护佑姿势。

方孟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兴师问罪还是一探究竟的,在他眼里方孟韦是杜见锋害的,也是杜见锋救得,这样的感情就很纠结,人在纠结时总会想一些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方团长想如果没有杜见锋,自己的弟弟就又是那个听话顺从的小孟韦了,可这样想方孟敖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马姑娘像个刺猬,本来看见杜见锋被烧成这样她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有罪,现在看见个杜见锋的死对头当然气不打一处来。

见方孟敖站在地中央不说话,杜见锋两句话打发了老实人姜玉林和小辣椒马姑娘。

“……孟韦醒了……”方孟敖死都没想到自己会说这句话,他看到杜见锋听到自己弟弟的名字时身体本能地想动,可又被牢牢控制住。

“他……没事了吧。”

“大概没事,不过他可能是……有点误会。”

杜见锋沉默着,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两下,才说出话来:“那就误会吧,他没事就好。”

“你真不打算去看看他?”

“你真想让我去看他?那样他还能跟你走吗?”

方孟敖沉默了。

杜见锋的话反倒清晰了起来:“我从来没怕过,可这次我真的怕了。我怕我下次救不活他,我怕我救不活他……”

方孟敖曾经痛骂过一个因为思念家里而哭泣的新兵,也差点处分一个因为未婚妻意外身亡而寻死觅活的连长,可这次看见杜见锋哭,他的心也难受了起来,像是谁伸了只手揪住他的心脏生生的拧。

方孟敖把哭得面红耳赤的弟弟抱在怀里,薄薄的肩膀,蝴蝶骨隔着衣服硌着他的手臂。

“别去了,对你和他都好,杜见锋去县里了,他要结婚了。”

县里唯一的二层小楼招待所里住着马军医亲到省里开会特意来看马军医的二哥马秀远,他是听说了自己妹妹的事特地过来,听说对方是个“救了人”的营长心里本来的一点儿担忧就少了些,又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下定了决心三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脾气,父亲都管不了自己的妹妹,索性拍了电报回家赞成这桩婚姻。

杜见锋是一百个不同意,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想承认这样的婚姻关系,自己的心是如此,只要不是小方,娶了谁都是对对方的极大不负责任。

马秀芹几乎是第一次没有扯着嗓子骂人,而是认认真真地跟他说话:你不跟我结婚你就得烂在这儿种地了,你不跟我结婚你怎么回滨州,又哪有机会回平城?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了你那帮兄弟想想。不为你兄弟总该为了小方想想吧,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死心他能走吗?

没给杜见锋任何反驳的机会,她都觉得自己傻,说不上是为了成全他俩还是为了成全自己那点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心思,或许她还抱着一丝丝的期许,或许有一天杜见锋就想找个女人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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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写写,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把故事写完,谢谢还在看文的亲,狸子尽量不拖那么久更,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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