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青春作伴好还乡(8)

轰轰烈烈的填坑运动开始了!

我是不会狗带的!!

本章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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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里小外公的脾气与我外公的火爆脾气迥异。这大概源于在青少年时期我外公经历了抗战时期的颠沛流离,而小外公是建国之后出生的第一代人,少时家境优越,基本是平平安安长大。

不过就那十年中的经历来看,小外公所吃得苦明显要远远多于外公。外婆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外公,是南方空军部队中一号人物,即使是风雨飘摇的年代,也是磐石一般稳固,有他在外公自然是一路顺风顺水。

而小外公呢?我想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在那些年中都经历了什么事情、而且还尚在人世的人了。

小外公说话不多,做了多年的刑警自带着一身的刚正不阿、浩然正气,但是绝对不是唬人的长相,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和我外公的虎目圆睁截然不同,起码在看着晚辈的时候是满眼的慈祥,时时会流露出温和的光,他很会压抑自己的情感,慢条斯理地把所有的情绪都抻得又细又长,几乎无法察觉。所以在病房门前看见他对着我的舅舅们大发脾气时我呆住了两秒钟,用来接受小外公也会发火这个事实。

我的舅舅、舅母们和我爸妈七嘴八舌地劝慰,站在门口的二表哥坐立不安,一看我来了立刻遇到了救星,抓了我的手就说:“赶紧,你去把小柿子接回来,你表嫂出差,我这儿走不开,快快……”

我还没来得及探究到底是什么事让小外公大发雷霆就已经被二表哥推出了1736。我们家是相对团结的大家庭,大表哥是军人,不能时常在家,又有种种约束,家里的一切事自然都由二表哥说了算,俨然是方家的下一代家主。而我在他看来一直是状况外的家伙,宽慰老人明显是难度系数大于去幼儿园接娃娃的,所以我是去接孩子的最佳人选。

二表哥在外企当副总,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表面上文质彬彬,其实骨子里是和外公一样的火爆性格,一向说一不二。

对于这个安排不大满意的并不止我一个人。方泽世看见是我来接他立刻鼓起了小脸,嘟嘟囔囔说爸爸答应了他要带他去“欢乐堡”,我一边将小侄子放进后座儿童座椅一边安慰,回头时车头前的路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满脸慈爱地走过。

凌院长不穿白大褂的样子仍然是精明强干的。

他是那样的一种人,就是当他穿着白大褂的时候就会觉得他此生仿佛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医生而存在的,你无法想象还有一份工作比医生更适合他,然而当他真正的潜心去做另一件事时,你的想法就会改变,他可以成为他想成为的任何一种人,并且是个中翘楚。

例如现在,你不会想象到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父亲:英俊、高大、可靠、慈祥、和善……

青年俊杰、事业有成,理应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与之相称,贤惠温婉的妻子、聪明健康的儿女,这一切仿佛生来注定就是凌远应当获得的一切,如果他没有得到或者是缺失了一两样才叫做命运的不公。

如果不是后座上的小侄子开始不耐烦地闹了起来,我还不知道要神游天外多久。几乎是同时,表哥的短信息到了,称家里的阿姨有事出门,要三个小时之后才能回来。

于是,正当医院里老老小小乱作一团的时候,我远离了风暴中心,带着小侄子去了“欢乐堡”游乐园。

小孩儿的快乐很简单,无论他来过游乐园多少次,每一次都还保持着最饱满的热情,在远远看到了游乐园中的摩天轮就开始尖叫。小孩儿都聪明得紧,永远清楚的知道每一个成年人对自己的忍耐底线,也知道谁拿他没办法,所以每当他单独和我相处的时候总要原形毕露,一路上的我的耳朵没有得到丝毫清闲,从幼儿园的“小手拍拍”歌到字正腔圆的儿童英语,中间还穿插着大街上随处可放的网络红歌,我透过后视镜看儿童座椅上唱得一脸认真的小孩儿,使得本来的心绪不宁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只能专心开车。

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来游乐园是什么时候了,工作性质问题我所接触到的都是世间最黑暗的部分、人性最阴暗的一面,我宁愿我的工作永远不要和游乐园这样充满欢笑的地方扯上联系。

一个年近三十的单身男人显然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还没有一个五岁的孩子熟门熟路,我被小侄子拉扯着买了夜场的门票。

天色微微有些昏沉,游乐园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丝毫不比白天时人少,年轻的情侣们更倾心于这个时候来游乐园,一方面华灯初上衬着游乐园中欢乐的音乐总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另一方面,在每周六晚上九点时会有焰火表演,谁又能错过这样的浪漫?

像我这样带着小孩儿逛夜场游乐园的明显不多,棉花糖是他想要的,巨大的毛绒熊也是他想要的,我像一个不懂拒绝的父亲,而方泽世也看出了这是一个极大的好机会,扯着我的手不知疲倦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总能在无数成年人中间找到最好吃最好玩的。

当他看见了旋转木马的时候,我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歇一会儿。

巨大的旋转木马灯火绚烂,装饰着卡通的云彩图案,小孩儿笑嘻嘻的爬到一匹马背上,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自娱自乐的语言,无非是骑马打仗征战沙场,也许将军梦是每个男孩儿在童年时都做过的,方泽世笑得前仰后合,让我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我趴在栏杆上,拿出手机想要拍下小孩儿的傻样儿,余光看见身边近在咫尺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转过头时,凌远正将一瓶矿泉水递过来,看见我突然转头,先是一怔,马上微微笑了,就是那种平日里常用的唇角微微上扬,说不准是微笑还是说话前的习惯性动作。

“真巧,你也在这里。”他微笑着把水递到我的手中。

我接过水,打结的思维终于一点一点又清晰了起来,挠挠头有些赫然,道:“家里事情太多,侄子没人带……”

“爸爸!爸爸!”

我的注意力和他的目光同时被小女孩儿欢快的声音,正在随着八音盒般的音乐缓缓转动的旋转木马载着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儿转向此处,小女孩儿兴奋地向着凌远挥手,凌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回应,摆摆手示意她坐稳了注意安全。

我看着他的目光追着女儿的小身影,满眼的慈爱,下意识地四下里望了一圈,再没见有其他人像是同他一起来的。

凌远目光还没完全收回就开了腔,声音里带着轻快愉悦,和医院里干练精明的院长相去甚远:“工作实在太忙,根本没时间照顾她,只能让她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好不容易今天晚上没有排手术,就依着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一边的长条木凳上堆放着的玩偶、玩具和吃了一半的零食,两个人想要坐下还是费了些力气的。拧开手中的矿泉水时,我注意到他随身带着一个保温杯,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凌院长还是环保人士。”

他一怔,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中的保温杯,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潜台词是想说我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干部。没办法,老胃病,不敢喝冷水,只能随身带着杯子。”

“哦,对了,你的胃……”

“我的胃是老毛病,不好不坏。上次还真是多谢你了……我发现我谢你好多次了,应该正式地感谢才好,不好总是嘴上说说。”他显得很认真,却又和工作时的认真不同。

我连忙摆了摆手,手指上系着的卡通氢气球在空中跳动了两下。“没什么好谢的,我倒是庆幸每次你出现危险的时候我都在,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说完,我觉得措辞有些莫名其妙的暧昧不清引人误会,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人民警察为人民,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陷入危机而置之不理。”

空气静止了几秒钟,只有空灵的八音盒声音在霓虹光中回荡。我捏了捏手中的矿泉水瓶,极其细微的声音也显得尴尬。

“看来警察和医生有很多共通之处,最靠近死亡,又带给人以希望,没有坚定的信念和责任感是无法做一个优秀的警察或者是优秀的医生的。李警官,如果你当初选择的职业是医生,也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医生。”

凌远的语气很轻快,却有着极强的权威感,即使是他在开玩笑,你也会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受到了肯定,这样的肯定无疑是让人愉悦的,而我却无法愉悦。

“我也以为我是合格的警察,看惯了生离死别,可真的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你生命中渐渐消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当意识到自己的话题太过沉重,根本不符合这个欢快的场景时,我连忙闭上了嘴,仰头喝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凌远看着我,沉默了两秒,“方局长的事情我听说了,昨天开始他就执意要出院。”

“什么?”我有些吃惊,“他的病情……”

凌远摇了摇头,说:“虽然作为医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该放弃希望,但是方局长的病情真的已经……”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却还是不知该怎么说,“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并不配合治疗。”

我皱着眉,一脸的费解。

“换一种说法,”凌远道,“相比于活着,也许方局长更青睐于死亡。”

我沉默了,眼睫垂着,暖色调的霓虹在夜风中有了冰冷的温度。想起病房里老病瘦削的小外公暴躁不安的模样,他为什么要急着出院?不存在家庭经济负担不起高昂的住院费用的问题,那就是他还有什么什么地方没有去、事情没有做、什么人没有见、什么心愿还没了……

“那,他现在的状况可以出院吗?”

“作为医生,我不觉得他的状况适合出院,出院的话可能导致他的病情急剧恶化。”我以一种忧伤无奈的目光望进他漆黑的眸底,只见凌远微启的唇间叹出了一口气,语调从权威变得柔和,似乎也感染了我的情绪。

“不过,还能再糟糕到哪去呢?”他说。

是啊,当我们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果时,无论走哪一条路终于是要殊途同归,那么情况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呢?明知逃不开的是死亡,苟且的活三个月和痛快的活一周到底哪个才正确?太多时候,我们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武断地替人做了决定,却忽略了当事人的想法。

“抱歉,”我苦笑了一声,“不该在非工作时间和你聊这些。”

凌远望着旋转木马,眼睛里映着点点灯火:“如果你是以病人家属身份和我聊这些我会公私分明地告知你:‘抱歉,这是私人时间’,如果你是以朋友身份和我谈谈心,我倒是愿意随时奉陪。”

音乐停止,旋转木马渐渐停了下来,方泽世牵着凌远女儿的手欢快地跑了过来,我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希望你每次有困难、危险的时候我也都在你身边。”

背景有些嘈杂,我转过头,看着从长凳上站起来的凌远,雪白的衬衫,袖子微微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搭着自己的外套和女儿的粉红色小书包。我歪了歪头,想从他的笑容中分辨出他刚才说了一句什么,看到我一脸的茫然,他却笑得更深。

方泽世重重扑在我的腿上,笑嘻嘻地介绍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儿:“小叔叔,这是我们班的妞妞。妞妞,这是我的小叔叔,他是警察叔叔。”

我郑重其事地蹲下身,向着梳着两个辫子的红裙子小女孩儿笑道:“你好,妞妞。”

妞妞很腼腆,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看见凌远就躲在了爸爸的腿后,露出半张粉白的小脸。

一声巨响,刹那间天上绽放出了五彩的烟花。

我抬起头,看着夜空中此起彼伏的花海,两个小孩儿拍着手跳着欢呼。

如果人一直停留在没有学会悲伤的年纪会不会是一件极好的事。

五彩琉璃的烟火与星空融成了一片,将夜幕点燃。

扬起太久的脖子有些微微发酸,我低下头看向凌远,烟火点燃了他的眸心也点燃了他的笑容,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那种不是公式化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像是对注视有所感应,他将目光从天幕收回,回望着我,还带着残余的星辉,带着一股奇妙的火光,将一颗巨型烟火在我的脑海点燃,将我炸得晕头转向。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背着已经熟睡的小侄子同凌远父女道别,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将小侄子送回家中之后又绕道去了医院,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去住院部而是要在医院的花园里枯坐了整个午夜。

清冷的路灯灯光将我笼罩其中,我垂着眼睛,眼前仿佛还是有烟花在接二连三的炸开,我将脸埋在掌心,头发彻底被我揉乱了。

天边微微泛了些鱼肚白的时候,17楼的走廊里仍然是一片寂静,我推门走进的时候小外公还在睡着,浓眉微皱,脸色蜡黄,似乎是睡眠中仍然要承受极大的痛苦。

我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整夜未眠,衣服没换,不曾梳洗样子肯定狼狈,眼底乌青,但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小外公从来睡眠极浅,警醒得像鹿,我才坐下没一会儿他就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投进来的一点天光分辨出是我。大概是昨天的事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即使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他也极其疲惫,声音透出嘶哑。

“然然,我做了一个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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