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衍生】一晌贪欢(17)

如果荣自在心平气和地同人讲道理,但凡区里高中的学生都还是要给些面子的。再混的学生也听过荣同学的名字,从他班主任那里继承了对优等生的几分好感,市级三好学生又年年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想不认识也难,这个荣誉称号值得不动手的尊敬。
   可惜荣同学的理智缺席,下定了决心以暴制暴,冲上去一拳将打了人的男生揍翻在地。事已至此,场面变得难以控制。
   荣自在的武力明显没有智力点得高,双拳也确实难敌四手,刚开始勉强拳来脚往,渐渐体力不支,脸上、腹部挨了几拳就只剩了挨打的份。
    “挨打”对于荣自在来说是全新的体验。大概小痞子骨子里还给了他几分薄面没有用全力,一下下拳头挨肉,委实不好受,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还有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原来他并不是所向无敌。
   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最重要的是他挨得每一下打都是为了时刻被他护在身后的曲和,并且他所受的伤害曲和都真真切切看在了眼里,烙在记忆深刻——对于荣自在来说,后者或许更重要一些。
   生生挨了十几拳,呼吸间都有了血腥,荣自在有些站立不稳。
   为首打人的男生有点儿心慌了,高声谩骂。
   荣自在呸了一口嘴里的血沫,瞪着那人,拳头就奔着他的脸打了下来。
   身后一声叹息,荣自在被极大的力气拉向后,背撞在长着青苔的红砖墙上,顺着墙壁滑坐了下去。
   面前曲和的背影煞气十足,再不是刚才站着挨打的小高中生,他像一只敏捷的豹子扑向了打人的几个男生,动作利落到难辨,等到荣自在喘匀了气,几个男生已经撂下狠话落荒而逃。
   曲和急剧喘息,浑身肌肉颤抖着,打了人的拳头迎面骨上全破了,血迹斑驳。等他回过头架起靠墙而坐的荣自在时,后者还处在震惊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天色渐渐沉了,等他们走出小巷时,太阳正从地平线消失,荣自在猛然想起了曲和初中时似乎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市级中小学生跆拳道的比赛,那他为什么还要挨那一个耳光。
   曲和比他稍矮,架着他走路时却是可靠有力的。荣自在一手扶着自己还在疼痛的胸口,心思却全在曲和还肿着的半边脸颊上,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曲和轻吸了一口气,躲开。
   还是疼的。
    “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爸是贪官,是五毒俱全的王八蛋,我是脏钱养大的,也是肮脏的……”曲和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荣自在却听得刺耳,制止了他的话:“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在我眼里没人比你干净。况且,退一万步,他们又有什么权力当道德审判官!”
   曲和看了一眼荣自在激动时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现在讲道理又有什么用呢?刚刚我想着他们打我一顿也就不会再来找麻烦……”
   曲和没有说的后半句是:这学校里的学生原生家庭非富即贵,他本以为挨了打,打人者“惩恶扬善”的情结得了满足也就不会再来找麻烦,可现在自认为有理一方的几个少年吃了亏,事情便可能生出各种变数。
   荣自在何等聪敏,在曲和眼里已经把他心思看透。他心里转了千折,他没料到曲和竟然生出这样无奈的生存智慧。他所认识的那个活泼机灵、穿着宽大校服跟他背着书包追校车的小少年,在经历了世态炎凉之后连平静度日也成了奢望。
   在人来车往的马路边,荣自在将曲和抱住,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两个少年友谊的拥抱,只有荣自在的心境不同。
   沉默中,曲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
    “虽然你打架实在是糟糕,但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荣自在听到“好兄弟”三个字格外的别扭,不说话也不放开曲和,耍赖似的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往他身上压。
   少年老成的荣同学第一次像个同龄高中生在街头和朋友摔跤博弈一般打打闹闹,尽管就激烈程度更像是打情骂俏,如果是一男一女高中生就是早恋无疑。几次呼吸蹭着皮肤上一层细腻的绒毛,荣自在错觉间嘴唇仿佛碰触到曲和的皮肤。

“好兄弟”也是不错的身份,至少,在这个角色中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他。

   

摔的,撞的,被下手没轻重的同学误伤的……进家门前曲和内心盘算了若干种对于自己手上脸上伤痕的解释。

打人不好,说谎更不好,如果掩饰不过被发现就更麻烦。谭宗明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居委会大妈一样好事心,据实以告就意味着他要把曲令先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告诉谭宗明,结果如何是曲和不敢去设想的。

看到家中空无一人时,曲和如释重负,再次确认后却有些失落,今天是周五,早上临出门时谭宗明特地嘱咐晚上去接他放学。

曲和站在洗手间里用一条冷毛巾敷着自己还没有消肿的侧脸,对着镜子反复确认。

九点一刻时,曲和一手转着中性笔,短信对话框里的字输入又删除,一个分神笔尖在写满的习题册上划出一道。凌晨一点时,手机和门铃一样静的令人心惊,曲和早就放下了书本,坐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盯着门的方向,直到手机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荆海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急诊部二十四小时门庭若市,海州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张京一身便衣,举着刚朝护士要来的冰袋侧身为几个推着担架车疾跑的护士让开路。警局、医院,每天上演着悲欢离合、生死别离,当了十几年警察的老刑警不得不有一颗比常人坚硬的心脏。

处置室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相对偏僻的等待区,一排排铁质的座椅被设计成形状柔美的曲线,可坐上去还是冷冰冰的。一个高大的青年孤零零地垂头坐在那里,从头面上流下来的血已经把衬衣领子全染红了。

张京用新冰袋把谭宗明手里被染成脏红色的冰袋替换下来,重新按在脸上肿起来的地方。谭宗明一言不发,如同木头人一般任由张京把他握着冰袋的手臂摆好形状,就那么僵持着要在这铁椅子里坐化一般。谭宗明一向有很好的运气,如此重大的事故足以让他死伤几次,可尽管流了很多血,一套检查下来也只是皮外伤,包扎好了连留院观察都不用。

这次确实是闹得厉害了,谭宗明要怕就怕,要消沉就消沉上一阵子。张京不打算安慰他,张京不担心谭宗明,他看着长大的那几个小伙子里数谭宗明机警聪明,可要是犯浑起来也最浑。

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手术室里正抢救的那一个。

午夜酒驾,汽车撞在高架桥的桥墩上,汽车直接报废,血直接从车底流了出来。

听起来就够触目惊心。刑警队里养成了习惯,每当焦虑张京就想抽烟,这时候他想不起抽烟,可身体习惯还在,摸着下巴上刚长出的胡茬。当警察的人没法脾气好,张京早就想开口骂人,可里面躺着那个生死未卜,外面坐着这个生不如死。他踱了两步,要去抢救室门口探看,手就被抓住了。

谭宗明抬起头,用没肿起来的那只眼睛看着张京,嗓子里的声音嘶哑,像是噙着血:“五哥,鹿知洲他……”

张京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有些没好气地用一双豹眼瞪着他。谭宗明是他看着长大的,张京从未见他这么狼狈过,一身血污,身体里只有那根被骄傲撑着的脊椎还是笔直的。

“宗明,我原来觉得你心里是明白的,可这次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了。”

张京尽量不让自己在医院吼起来,看着谭宗明不再说话,焦躁地站起了身。

“盼盼。”谭宗明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因为盼盼。”

张京回头时,谭宗明正用他的那只还好用的眼睛看过来。

 

张京他妈死得早,上高中时他当警察的爸和毒贩搏斗时牺牲了,他拒绝了公安局对于烈士子女的福利,没有接他爸的班,而是自己考上了刑警学院,兜兜转转又回了海州当公安。他是看着谭宗明几个从小屁孩儿长成了小伙子的,那一群孩子里只有一个女孩儿,就是比谭宗明小三岁的杨盼盼。

杨盼盼喜欢谭宗明是大院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大人看她白白净净的可爱就逗她长大要做什么,小姑娘泼辣极了,也不懂害羞似的,仰着小脸儿,两条手指粗细的小辫子一甩,脆生生答:“我要给宗明哥当媳妇!”

大人们逗了几年,小姑娘的答案却没变,也不光是嘴上说说。她跟着谭宗明上了同一所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学,谭兴野步步高升的时候,大院儿里的老人茶余饭后还要赞叹一声小盼盼眼光稳准狠。

张京本以为能看到小姑娘梦想成真,可终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也许比求而不得的故事更惨烈。

上大学时小姑娘走了弯路,每天小太妹似的在夜店里胡混,染了毒瘾,最后在江桥上跳了下去。

 

张京看着谭宗明把脸再次埋进手心,想说而没有说的话还是没有开口。

过去的几个小时是谭宗明今生最黑暗的几个小时。

早起他还是被曲和带着薄荷味牙膏沫的嘴吻醒的,眼睛都没睁开的谭少爷本着碰瓷的精神要把曲和往怀里拽,脸上被曲和扔了闹钟彻底砸醒。说好了放学时去接他,顺便带着曲和去吃炸鸡——谭宗明并不理解曲和对于炸鸡的喜好,他也不需要理解,曲和喜欢就够了。

如果他没去曲和的抽屉里找他收藏的花花绿绿的优惠券,他也就不会发现曲和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夹着一张褶皱又重新展平的一百元钞票,钞票上沾着乌黑发暗的旧血迹。

曲和敏感而细腻,有着极强的不安全感,他从来不记日记,却密密麻麻记着无数的项目和对应日期、数字——那是他住进谭宗明家后谭宗明给他花的每一笔钱,他的学杂费、伙食费、中午买零食的零钱、甚至谭宗明买给他每一件衣服的价签……

谭宗明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冷,深吸了两口气却没有任何缓解。他如同吃了一只死老鼠卡在喉咙里,没法咽又吐不出。

他不知道在沙发里坐了多久,脑海里曲和的笑、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那些明显被隐瞒的、压抑、克制的……

车停在曲和上下学必经的路上,车里的人呆坐着,夕阳落在一边青石墙上爬了整面的爬山虎上,半面朱红,半面萧瑟。

直到学生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曲和才不慌不忙地出现,旁边还有个瘦高的英俊男生,是咖啡馆里和曲和一起做作业的那个。在正对着谭宗明的对街巷口,男生拥抱了曲和,少年人的深情款款,将他的脸贴在曲和鬓边的头发上——没有一对普通朋友会那样亲昵,也没有一个普通朋友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的普通朋友。

谭宗明扭开了脸,望着那一面还没有葱郁的爬山虎。

他不是爬山虎边的另一株爬山虎,只是一面坚实、又刚好矗立在那的青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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