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青春作伴好还乡(20)

天气也已经开始热,夜晚蝉鸣还只是时有时无,空气中满是晚开的花粉味道,说不上浓烈,但是闻多了总让人觉得燥。

李熏然的衬衫松了两颗纽扣,皮鞋上有了灰尘也没留意,反倒是在意起脚底踩着的花岗岩的纹路。

他一步一步地踩着格子,在驳岸的栏杆前缓慢地行走,路灯将他的影子拖长了又压短。

他在自己家的门口站了半个小时没进去。

李局长和方主任在吵架,方主任一如既往地占了上风,老生常谈不该让儿子选择警察这条路,李局长偶尔抵抗两句很快又被镇压,最后硬汉了一辈子的李局长叹了一口气,更像是低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李熏然低垂着睫毛,站了半晌,手心正在愈合的伤口有点痒,像是钻了数条小虫子。

有什么好吵。

他趴在滨江大道的汉白玉栏杆柱上看着江心行驶过的点点灯火,江中货轮的汽笛低沉,伴着江风像是青铜钟磬鸣响。

一只手拿烟点烟都不方便,他背了江面拢住脆弱的点点火苗。

方主任说李熏然小时候是左利手,左手打小朋友下手可黑了。后来让外公方孟敖拿着柳树枝生生打成了右利手写字,拿筷子、偷藏他外公的老花镜、打小朋友依旧用左手。

李熏然微微仰着头,下颌和修长的颈部形成一道脆弱却动人的曲线,泛着点潮气的唇心动了动,一缕奶白的烟雾涌入夜晚的江雾。

“一年前的今天,我就是从这里跳了下去,被人救起来了,现在觉得当时的我特傻。”

李熏然侧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着栏杆面江而立的凌远,他眉心跟着嘴唇戏瘾十足,而眼睛却是笑着的。梗是二十年前的老梗,想必凌院长也已经多年不曾看过贺岁档,让他说些新段子是难为他了。

李熏然无声地笑了笑,颀长指尖夹着的一线烟影晃了晃。

“撂了电话我紧赶着过来的,就怕你走了。”

“本想走了……”可是他想不到还能去哪。

凌远侧着头看李熏然的侧脸,江边的路灯太经济节约,电力明显不足,亮得有气无力,映得人的脸有些朦胧,睫毛垂着就剩了眼底的一点鸦青。他的下巴又尖又长,是一个有点儿女相的下巴,但是不妨碍他好看,眉毛和鼻子都英气十足,看上去仍然是个坚强的糙汉子。

被盯得时间久了,李熏然回过头来,黑眼睛将他拢住,像是江心突然出现的漩涡,勾勒出形形色色情欲的曲线。凌远忘了避讳,医生本就是个阅人无数又老成持重的职业,望闻问切不仅是中医专利,西医也同样适用。

目光相对,李熏然在他眼睛里看出些别的意味,眼神像是一只手,紧紧攥住人的心脏。

“……”被看的人慌忙低头,又将目光慌乱而漫无目的地撒到漆黑的江面。“你,你最近倒是没有那么忙了。”

“我又没卖给医院,当然可以有私人的时间和空间。”凌远顿了顿,又笑了两声纠正自己,“好吧,我算是卖给医院了,但是依然可以有些时间去办自己的事。”

还没有到酷热难耐的三伏天气,正是人可以安稳入睡的温度,夜半的江畔行人少,温度有些冷清,两人并肩站着,靠近的手臂能感受到彼此衬衫里三十六度半的热度持续而缓慢地辐射。

凌远的手握住李熏然的左腕,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几乎燃尽的烟,动作不算优雅,李熏然没配合也没反抗,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烟雾在他舌尖转了个圈。

“熏然。”他忽然郑重了起来,烟也就散了,草稿在唇边无声地打了几遍,“我觉得……”

李熏然看着他的欲言又止。

凌院长对着省市领导有着巧舌如簧的诡辩,此刻一句完整的话打了腹稿到了嘴边还是得回炉修改,像是个不更事的少年一样,最后倒也终于开了口:

“家里还空着两个房间,诚招作息规律无不良嗜好室友。”

“抽烟算不良嗜好吗?”

“我刚刚也抽了。”

凌远是一向敢为天下先的,也不在乎在某些团体中成为异类,可在某些特定场合对待特别的人,潜意识里会驱驰着他与他成为同类。

若那人是史上唯一一个异类,他也甘愿成为同谋。

李熏然依旧看着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有些没听懂他的话,两人对视良久,李熏然抬起手,烟还剩将将的一口,他举在唇边,犹犹豫豫。

凌远掌心滚热,凑了过去,握住他凉津津的后颈,其中一人紧张时总觉口干舌燥,便要忍不住用舌尖舔舔嘴唇。

嘴唇的温度微凉,有一种不真实的触感,嘴唇间是回味有点苦的烟草味。

不过,滋味刚刚好。

 

北风的春天来得迟,三月底文工团下乡慰问演出时天上还飘着白毛雪花,样板戏《白毛女》省了道具,北风那个吹吹得南方来的演员脸上通红,雪花那个飘衣服上沾了雪化了就透心的冰冷,没唱两天演喜儿的演员就受了风寒,嗓子倒仓却意外多了些悲怆的戏剧效果。

台上演员卖力,台下观众们热情似火,那些年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好容易有了文工团慰问上山下乡的知青,到各个知青点巡演的时候十里八乡的老乡们扶老携幼地赶来,挤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劣质旱烟,油汗味,玉米秆烧结的味道,咳嗽声,擤鼻涕声,幼儿不安哭闹的声音……

方夫人从小练舞蹈,生前是话剧团的演员,演了近二十年的女主佳人,最后还是把自己打扮的体面从夫而去。潜移默化里,方夫人给儿子灌输了十几年的美丑对错,毕竟是孩子太小,还不到有独立是非观的时候,审美总要受着旁人的影响。方孟韦不知道为什么京剧只剩了这几出,连环转着轴的演,偏偏有人演的激情四射,有人看得兴趣盎然,不过他完全不在意戏剧剩了几出,也不在意什么歌能唱什么绝不能唱。听了百遍都能倒背如流,偏还有人跟着流泪,他只觉得喜儿打了鸡血一样,完全不似在深山里躲了那许久,倒有些铁姑娘马军医的劲头儿。

看得打了哈欠倒要惹出些无端的事,方孟韦索性躲了出去。

他们几个知青是跟着农垦部队住在营部,隔壁屯子里的知青点也住了几个知青,此刻有两三个正在大队墙根下抽烟,方孟韦走到了另一个背风的屋檐下,从怀里摸出方孟敖的信,难掩的兴奋。

薄铁片压的红五角星被他摩挲得都驳了漆。

自家破人亡弟弟失去音信方孟敖就没一日能够安稳,终于打听到了弟弟的消息,却更加不安。什么上山下乡,什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只要弟弟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是不行,更何况小孩儿连高中都没念完,哪天万一苏修南下,北大荒的人不是首当其冲?

人瘦了一圈,在部队里奔走了半年。老丈人虽然在军区里说一不二,可特殊时刻,没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任是方孟敖苦求,也得生生等了机会到来。终于开春时有了消息,便迫不及待写信告诉了弟弟,让他再忍耐些日子,万不可放弃了希望。

方孟韦眼底发热,他太明白大哥所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激动过后脑子清醒过来又无以复加的难过,心里堵了巨石一般,挤的叹口气都难,将信按照原来的折痕放回信封,仔细揣进胸前的口袋。

大队院子里前面几排仓房,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过来。走在前面的人方孟韦认识,是河北的知青王雪兰,人长的漂亮,歌儿唱的也好,据说是招文艺兵的时候因为一个叔叔在美国而落选了。后面的人方孟韦也认识,是大队书记的儿子李金柱,长得不难看,可却没学的他爹长得一脸正气,走路时连摇带晃,拿不上台面,加上前几天崴了脚,此刻一瘸一拐,更是邋遢得没法看。

王雪兰在前面沁着头,一脸的厌恶,李金柱倒是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地跟着王雪兰,见王雪兰不肯停脚,自己走路不便快要跟不上,就伸手攥住了王雪兰的手腕,王雪兰吃惊,却一时甩不脱。

“李金柱,你还真动手动脚了是吧!”王雪兰恼羞成怒

“雪兰妹子,这雪要化不化的,我这不是担心你走得太急摔了吗?”

王雪兰气得浑身发抖:“你别拉我,让别人看见了成什么了!”

李金柱嘿嘿笑着:“我爹说了,你过门以后给你按个壮劳力计工分,省的你跟那帮小丫头片子一样吃不饱,你都成我媳妇了有啥不好意思的!”

王雪兰几乎气得背过气,咬了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去抠李金柱攥着她手腕的钳子似的大手,又如何能够摆脱。

李金柱见她挣不脱的样子,更得意了,要伸手摸摸王雪兰那只雪白的小手,这乡下的女人哪有这样的手……手却被另一个人握住了。

“光天化日的耍什么流氓?”方孟韦冷着脸盯着李金柱,黑洞洞的眼珠盯得李金柱心里发虚。

王雪兰见了方孟韦,如见了救星,伸手拉住方孟韦的手臂,两只美目生出了几分柔情光芒:“小方哥!你来了!”

李金柱本来心虚了几分,可见了王雪兰的样子,反倒要逞几分英雄:“小白脸,嘴巴放干净点,我耍什么流氓了,她是要嫁给我的,以后就是我媳妇,我自己的媳妇我拉着说两句话怎么了?”

方孟韦看了看头摇得拨浪鼓一样的王雪兰,冷笑对李金柱道:“什么年代了,我就不信还有逼婚抢亲的。”

王雪兰在他身后躲着,拉了拉他的后襟。

方孟韦虽然耿直,却不是鲁莽,知道王雪兰到底还要在这屯子里不知呆多久,自己在这里闹一通,她以后就没法呆了。于是笑了笑,对着铁青脸的李金柱道:“你要拉着你媳妇说话就等着结了婚再拉着说,现在乱拉手不知道拉的是谁媳妇的手,以后人家男人追究起来闹上门来脸上不好看。”

王雪兰被他说得脸红,使劲儿拉了拉他的后襟,方孟韦不说了,想着带王雪兰到唱着戏的棚子下,那里人多,李金柱也没脸闹。谁知走了没两步后面李金柱见他二人并肩离去,模样倒是般配的极了,越想越气,扯了喉咙道:“不要脸的搞破鞋,我早就知道这娘们不老实,看人眼睛里带着钩子,这不是搞了小白脸,大白天的就拉拉扯扯,早就知道资本家的狗崽子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李金柱骂的又难听又大声,旁边的人都探了头过来看,王雪兰也是富裕人家娇生惯养,哪里被人这样说过,脸上挂不住,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撒泼耍无赖的人见有人窃窃私语,越发得意得要再说什么,突然间方孟韦风一般扑了过来,迎面就是一拳,顿时打得他鼻血长流。

 

 

坑忙!!红心蓝手走一波!弹幕66666刷起来!!!!

刚刚才序号写错了……蠢哭(┬_┬)


评论(13)
热度(121)
©~小狸子~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