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衍生】一蓑烟雨·忆江南(二)

已经不能再打“楼诚”TAG了,只能打“楼诚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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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打渔人来说,在江中捞出死漂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尤其是这样的动荡年月,每天都有人不得好死,尸体随江水飘荡,江中的鱼吃了死人的肉变得又大又贼,泛着青栩栩的油光。

老肖并不老,只是风霜雨雪、烈日暴晒风化得人苍老得厉害,病死的堂客给他留下的女儿翠翠才十七,他就已经像个五六十岁结实的小老头一样花白了头发。

淞沪会战的前后,以打渔为生的老肖就捞出过泡的白花花的浮尸。

老肖人老实忠厚,看是中国军队的服饰就捞起来到荒郊野岭挖了坑埋了,是日本军服就再扔回水里——这和爱国情操没什么关系,老实人老肖总觉得小鬼子打东洋来,落叶归根,鬼子尸体随着江水奔流到海,也算是回了老家。

在江里捞出大活人还是第一次,尽管这个活人只剩了一口气。

老肖老实却不蠢,看见这个衣冠楚楚、结结实实的大活人受了伤,掉进了江水,就知道他不是得罪了上海滩的青帮就是得罪了日本人。他和女儿趁着夜色背着人进了小渔村,将高大健硕已经昏迷的男人放在自己的铺上,回身去拿药草和干净的棉布。

少女翠翠执着油灯,靠近男人惨白的睡颜,一声轻呼:“呀!长得真好看!”

老肖拿着药,瞪了一眼女儿,道:“人都快死了,好看管什么用!”

家无余财的打渔人口硬心软,所幸江里捞出来的人口袋里的皮夹子还在,里面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却有不少的钱,老肖得以偷偷请了邻村的郎中来给人治伤,又到镇里的药铺上抓药。

渔人不遗余力救人,心里却也认定了这是个大麻烦。最起码天象为证,人发着高烧昏睡了两天,昼夜不停的寒雨就下了两天,江上下的冒了烟,别说打渔,船划不到江心就要接满雨水沉了。

老肖发愁,坐在门槛上望着绵绵雨幕吧嗒吧嗒抽旱烟。

少女翠翠乐得清闲,靠在床板上托着腮望着男人烧得通红的一张好看的脸。

这人肯定是当兵的,掉在江里不知道漂了多久,胸口上的伤口寸许长,被江水泡的发了白,外翻着,可是还有力的呼吸着,一刻也不肯放弃似的。伤口缝合后感染,男人牙关紧咬,即使是烧得糊涂了也不曾呻吟一声,连梦里都坚强得铁板一块。

少女神气活现的眸子落在男人有些干涸的唇上,此刻,睡梦中的男人微微阖动着唇,像一只濒死的鱼。她凑了过去,想听清他再说什么,却终是无声的。

 

沈剑秋的梦里没有绵延不绝的雨声,是绝对的安静,他的耳朵如同忽然罢了工,将足以令人恐惧的寂静留给了一个孤寂了太久的人。

蓦地,有光。

他向着光走去,朦胧之间是穿着天水碧戏服的窈窕身影,长长的水袖行云流水一般,若隐若现。

然后,有声。

白噪声凭空而生,他皱了皱眉,听见断断续续的唱词。

花谢花飞飞满天,

随风飘荡扑绣帘。

手持花帚扫划片,

红消香断有谁怜。

夏日午后过早下学的沈剑秋,站在母亲的门前,看见已经缠绵病榻数月的母亲突然着了行头上了戏装,如登台一般隆重正式,每一句唱词都格外用心。

沈筱秋身段优美,病痛让她更纤弱了些,不胜娇羞,过厚的脂粉和浓重的眼线遮掩了惨淡的病容,衬得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玲珑,尤其一双剪水双眸,清澈剔透。

这是沈剑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得见母亲装扮上戏,只觉得再辞藻优美的文章拿来形容母亲也不为过,那婉转的唱腔如泣如诉,让人想跟着她哭,跟着她笑。

小少年伸出手去抓那雪一般的水袖,却被堪堪躲开。

沈筱秋落寞地站着,双眸空洞地望着大敞四开的的院门外,然后蹲下来,平视着儿子黑油油的大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张了张嘴,母亲的神情让他有点怕,可还是老老实实回到:“沈剑秋。”

“听着,从今以后你姓明。”

“我姓沈。”

沈筱秋咬了咬嘴唇,将唇上厚厚的胭脂咬掉了一些,“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的姆妈了,也不许你姓沈,你只能姓明。”

小孩儿眼里沁了点泪,不甘心地看着母亲。

“我也不许你再哭!”沈筱秋神色有些凶,靠得太近,儿子眼中就全是她黑幽幽的眼睛。

“姆妈,你不要我了?”小孩儿忍着泪没流下来。

沈筱秋眼中一恸,牵动着胸中病灶,咳嗽了几声。喘了几口气,才冷冷道:“对,我不要你了,从今以后你是明先生和明太太的儿子。”

沈筱秋决然地将儿子幼弱的肩膀扭转,然后孩子就看见了大门口停着的黑漆漆的汽车和站着的高大男人。

“你走吧!不许回头!”沈筱秋冷然地推了儿子一把。

沈剑秋向前踉跄了一步,就站住不动了,也不回头,双目盯着那个站在阳光下的男人的脸,不用多问,那就是他的父亲,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可以回来看你吗……”他怯怯地发声,却终没有得到回应。

阳光处的男人向着他张开了双臂。

明明走向光明处,却每一步都冷得寒心。

明先生并不缺少孩子,而且儿女双全,从小娇生惯养的明小姐和明少爷。

小孩儿穿着干净却太朴素了,站在高大肃穆的明公馆里,听着楼上传来的明先生和明太太的激烈争吵,面对着锦衣玉食的明小姐和明少爷显得格格不入。

明小姐和明少爷显然也还没有从突如其来多了个弟弟的事实中反应过来,两双好奇里带了点狐疑,观察中带了点审视的大眼睛在白白净净的男孩身上打量,男孩儿不躲不避,也不害羞拘谨,大大方方地将同样的目光还了回去。

姐姐是温婉大方的少女模样,有一双温柔漂亮的眼睛,看人时体贴而包容,让人感到舒服,却终不及他母亲的眼睛好看;

哥哥是英姿勃勃的俊朗少年,眼睛中满满都是天之骄子的自信,浑身上下都是朝气与热情,家境的富足和个人的早慧才能成全这样的踌躇满志,仿佛对一切都饱含着改造的热情似的。

姐弟三人在沉默中互相试探的时候,明先生一脸疲惫地走下了楼,向着原有的儿女情理有愧地微笑,然后弯下腰摸了摸小孩儿有些长的软软的黑发。

“剑秋,这是你的名字对吧?”

小孩儿抬起头用一双黑眼睛看着中年男人依旧英俊的脸,沉默着,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好久之后,明鉴才无意之间得知了,明锐东表字“剑卿”,他母亲寂寥却不卑微的爱恋,将爱人的表字与自己的名字交织,唤作儿子的名姓。

明锐东略一怔忪,他将孩子的沉默当作是对于新环境的不适。孩子在陌生的环境中总要恐惧上一阵,更何况他刚离开了生母,没有哭闹已经大出人意料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瓷娃娃一般白净的小手捏在手心,用手指轻轻在小孩儿白白嫩嫩的掌心书写。

“你叫明鉴,日月明,水清可鉴。”

 

沈剑秋的眼睫动了动,在一阵剧痛中醒来,说不清是哪里痛,亦或是巨大的几乎不可承受的重压将他整个压住了不得自由的痛。

睁开眼时,先看见了一双灵秀的眸子,然后是渔家女儿带着惊慌和喜悦的麦色小脸儿。

人一旦清醒,身体的诸多机能也跟着醒来,在陌生的环境中他本能地,弹了起来,身上所有的肌肉紧绷,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人清醒了,胸口外部的伤口和肺部由于呛进了江水而发炎的疼痛就放大了数倍。

战争时期,盘尼西林在黑市上的价格贵比黄金,伤口感染和肺炎都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他病不起,也不能倒下。

沈剑秋活了下来,既然波涛汹涌的江水没有带走他,他还活着就不是为了承受病痛苟延残喘的再度死去。

他闭了闭眼,将记忆一一理顺,可生理上的痛感却不时打断他。

胸腔内部的疼痛更甚于胸口的外伤,他每咳嗽一声就要带出一些江水苦腥的泥沙味,水呛进呼吸道的灼烧感带给人的不仅仅是单纯的疼痛,更多的是对于窒息的恐惧。

这不是他第一次险些溺死,准确地说,他第二次接近死亡就与水有关。

 

明家夫妇善良宽仁,明锐东除了对于明鉴的母亲事情上算是欠了一笔感情债——可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沈筱秋太过于高傲,连剖白自己也不屑于去做,儿子的事更是瞒了明锐东八九年,直到自己时日无多才托了人去告知男人——他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儿女们关爱有加。明太太更是知书达理,外冷内热的人,对非亲生的明鉴甚至比亲生子女更要上心。

安安静静的小少年稳稳当当地当了一年的明二少爷,享受了加倍的父母之爱。

就在一切似乎按部就班,上天亏欠小孩儿的一切都一点一点得以补偿之时。天不遂人愿,由于恶人作祟,明家生意上受挫,明家夫妇相继离世,祠堂中,十七岁的明镜抱着两个弟弟哭作一团。

恶人作恶,从来要斩草除根的,不仅仅是直系主根,连细细小小的须根也不放过。

在恶人眼里,幼小的孩童迟早会长成健硕的青年,留着是祸害。

凶手的计划,在学校的门外抓到幼小的明二少爷,借以勒索他还未成年的长姐长兄,乱了两人的阵脚后,将小孩杀人灭口,尸体随便扔到荒郊野外。

若是一般的孩子,这个计划必可实行,可惜养尊处优的明二少爷此前做了八年机警敏感的沈剑秋。

放学时人来人往的小学校门口,压低了帽檐的陌生大人伸手抓到他之前,他已经挤进了密密麻麻的小学生中,顺着一条小巷逃跑。

凶徒追在他身后,堪堪看见一个飞奔的小小身影,出了小巷又奔大路。

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紧张之下慌不择路,走进了一条通向水渠的死胡同。

凶手黑漆漆的身影逼近,他就后退了两步,一脚踏空就跌进了绿油油的水里,还未待浮起,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头发按进水面,反正雇主是要杀了这个小孩儿,绳子刀子是一回事,早早晚晚也是一回事。

明鉴细细的长手长脚极力起扑腾挣扎,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想要闹出更大的声响。

肺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在长满藻类的水下大睁着双眼,除了一片浓稠的绿,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自己垂死挣扎溅起的水花声,什么也听不见。

窒息太痛苦,肺部和脑子都像要炸裂了一般,明鉴从未如此渴望空气,可他也清楚,此刻如果难抵本能地呼吸,就是自寻死路。

科学老师信誓旦旦对学生们讲,人最初是由鱼进化来的。小少年此刻对这种进化深恶痛绝,只想恢复了鱼类可以在水下呼吸的技能,他惶惶忽忽地想,也许他很快就可以变成一尾鱼了。

明二少爷化鱼的前一秒,阻住他上浮的罪恶之手消失了。

路过的巡警被匪夷所思的水花声吸引,吹着尖哨赶来,扯着裤子上的背带将湿漉漉的小孩儿从水里提起来的时候,凶徒已经落荒而逃。

 

连着下了三天大雨的渔村之上,升起了融融暖阳,将水汽化开、散去。

一缕阳光从低矮渔家的窗户中透入,洒在床上青花被褥上停着的青白手指上,泛起一层不太真实的光晕。

沈剑秋抬起手,揉了揉由于连续高烧而微微有些酸疼的双眼。深深吸气时,呼吸道里灼烧感还在持续,引得肺部剧烈收缩,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咳得舌根下泛着铁腥的气味,咳得他头昏眼花。

老肖的女儿翠翠听见他又咳了起来,涨红着脸端来了一碗温清水,带着病容依然挺拔坚毅的男人面色略略温和了一些,接了水向她微笑致谢,少女的脸就更红了些,低下头转身走开。

沈剑秋端着青花瓷碗,透过清水映着的碗底两尾鲤鱼,绕着莲叶嬉戏。

人世死法千万种,善终只有一种,其他均是不得好死的。

溺死成本虽低,却一定是极其痛苦的一种,适于用来折磨人,不适于自我了断。

高烧的人思维迟钝又容易打岔。

沈剑秋端着碗要喝不喝走了神,不合时宜地想起了38年夏季,自己捡到的那个小水鬼,也有一双黑眼珠过大的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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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我是不是要改名“狸会撩”?

“狸欠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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