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一蓑烟雨·清江月(二)

更文了……

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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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不是活人,但过去是。”

 

明公馆墙高屋大,相对于人口来说,地方充裕的过了份,房间太多,花园太旷。

当年明锐东与一同留学同学的妹妹在国外相恋、结婚,婚后回到国内买下一块地皮兴致勃勃地兴建家园。年轻的明锐东受了西方新思想的教育,又不是家中长子没有种种束缚,从骨子散发着自由浪漫的气息,与妻子伉俪情深,顽皮打趣地说要生许多孩子,最好可以组成一支美式足球队。所以买地时是越大越好,建房子时是房间越多越好。可惜在怀着第三个孩子六个月的时候,明夫人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了下来,不仅孩子没保住,还因为大流血而再也不能生育,万幸已经育有一儿一女。明夫人沮丧消沉了好一阵,明锐东安慰道:“美式足球太暴力,又劳师动众的,不好,不好。咱们中国以和为贵,讲究礼尚往来,我看打羽毛球就很好,客客气气你来我往。”明夫人才终于被丈夫逗得破涕为笑,且笑且哭。明锐东为了安慰妻子,不仅在花园中的空地上修建了一块羽毛球场地,还在阳光充沛的空地建起了一座玻璃温室,供明夫人种上各类花卉排解忧思。花开四季,温室中还置办了瓷缸可以种植睡莲,即使是冬日里也是温暖如春,一片欣荣。后来明氏夫妇早逝,明镜为了纪念亡父亡母,总也舍不得温室荒芜了,即使是淞沪战事紧急全家避难香港,也总还要高价请人来照料花园。

大年初一的下午,户外气温颇低,但阳光并不吝啬,于是隔着双层玻璃的花房中就又是一室的温热馨香。

明楼十分明智,进了玻璃花房后就将外套脱在了一边的贵妃榻上,拾起景德镇烧蓄水瓷缸中的精致水壶,向着临近的几盆兰花中随意地撒着水。

明大少爷文能运筹安经济,武可提枪灭夷狄,于家务方面却是个十足十的废人。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与乃父明锐东一样被优越的家境养出了精奇的价值观,愿意用钱来解决生活上的琐碎小事,然后空出更多时间来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自我暗示的多了,明楼也就真的不会做家务了,除了咖啡煮的好,别的一切无差别的无能。明镜大概是亲自动手也不指望大弟能保证温室的花草不旱不涝。

半个小时之前,长姐明镜以园丁除夕放假为名,半劝说半命令地让明楼带着明鉴到温室里给花草浇水。即使明镜不用眼睛寄予厚望地看他,明楼也知道长姐是希望自己和明鉴谈一谈,谈一谈空白的八年,谈一谈未来的空白。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谈也要讲究方法。

明楼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想看一看对方的动态,却见明鉴靠在一边镂花的花架边,唇角带笑地一直瞩目着自己。似乎在提醒习惯于同各种官僚弯弯绕绕、腻腻歪歪打交道的明长官,军人一向是喜欢直来直往的。

明楼放下了装腔作势的道具——已经把花浇得一塌糊涂的水壶,走到了花房葱葱郁郁之间簇拥着的欧式铁艺桌椅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从从容容抿了一口阿香送来的热茶。

明鉴仍然斜倚着花架看他,只是换了一个角度。

明楼记忆力极好,见过的人基本可以过目不忘,而且特工本能地对于人的眼睛格外留心。他自然可以分辨出少年明鉴和现在眼前人的目光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仅仅是时光作用于少年身上的单纯成长。明楼几乎可以确定,这双眼睛这些年看过太多的血腥屠戮与人间炼狱,对于生死早已麻木不仁,能激起他情绪波动的人或事已经不多。

他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对于一切冷静得毫无生气。

经年之前,少年明楼第一次看见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弟时,就觉得他眼中有冰冷的湖泊,太冷清,太寂寥。

现在湖泊仍是湖泊,却已经封冻,封冻到了阳光无法到达的湖底,黑暗与极寒遮蔽了一切,也掩盖了一切。

大约是被看得太久了,站着的青年宽和地笑了笑,笑时仍像原来会将头微微垂下,再抬头时眸子清亮说:“大姐派你来同我聊什么?”

再故作姿态地震惊推辞与假意寒暄貌似有些矫情,两个太透彻又太多心思的人聊天反倒不用含蓄婉约。

明楼清了清嗓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坐下,以一个长兄的语气道:“这些年,大姐在国内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的消息,你实在不该杳无音信了这么多年。”

“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明鉴在围着花桌的椅子中选了一把坐下,语气清冷。

“我们都很担心你。”明楼语重心长。

明鉴回顾,目光在兄长微拧的眉上一扫而过,桀桀笑道:“可是你不是32年时就知道我到了广州吗?别告诉我阿诚没有告诉你?还是你没告诉大姐?”他轻飘片地吐出“阿诚”二字兀地让明楼额头猛然一跳,明鉴将他僵了一瞬的神情尽收眼底,却并不想刻薄他,反而移开了目光,吐了一口气道:“唉,你我都知道没有消息有时比有消息好太多……人总要存个一两分的希望日子才好过一些。”

“大姐太怕失去家人了,无论如何,她是要你长命百岁的。”明楼叹了一口气,“年末时,老家里有人打探到37年末时你在南京的遭遇,有个兵逃了出来,讲了‘沈团副’殉国的事迹……大姐几乎日日要以泪洗面,可还是不死心总觉得你还活着,所以才有了那个空白的灵位。”他看见明鉴一直熠熠的目光黯淡了一瞬,语气又软了一些,“大姐的意思是……无论你这次为什么回来,都不要再走了,我们明家藏得住你……”

“大哥!”明鉴将明楼的话截断,眼睛笑着看他:“大姐的旨意传达完了,现在该说你的了。”

原来只用嘴角的笑意哄人的男孩连眼角都学会了演戏。

明楼早知道明镜的幻想终是幻想,恐怕连她自己都知道依着明鉴的性子,认准了的事即使是错的也要做到底,又何况是抵御外辱这种匹夫有责的大义呢?

明鉴生性凉薄,却坚韧偏执,做“逃兵”是绝无可能的。

明楼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要说的,你既然决心报国,我只能愿你次次凯旋。”

他抬眼,有些期许。

明鉴微怔,忽然笑出了声,笑着摇头,问:“这话有几分真心?”

明楼茫然,恍惚之间又意识到什么。他看着神情乖戾的弟弟,如若不查地笑,随手从烟夹抽了两支烟出来,递给对面,从容应对:“出人头地、建功立业既是你自己的荣耀,也是明家的骄傲,作为哥哥我自然是由衷替你感到自豪。”

对面的青年没有伸手去接明楼递来的烟,目光盯着那手指拈着的两只雪白烟卷,莫名其妙地目光忧郁,叹道:“我也是……”

在明楼参透这模棱两可的三个字前,明鉴难掩的寂寥再次稍纵即逝,阳光下抬起的反射着琥珀质感的棕黑瞳仁灿然而抱歉:“法国烟,价格不菲,可惜我戒烟好久了。”

“哦?”明楼挑眉,有些不大相信。

印象中几乎没有当兵的不抽烟,即使是不抽烟在军营中熏陶一个月也有了烟瘾,更何况明鉴这种十几岁开始偷偷抽烟的老烟囱,戒烟几乎要比绝食更难。

雪白衬衫的青年真诚无比地点头,道:“情势迫人,不戒不行。弹片炸碎了右肺下叶,切除了,就是这里。”他伸手在右侧肋上横着比划了一下,“当时胸腔里几乎被血灌满了,幸亏德国的医生医术高超又手术及时,我才捡回了一条命,仅仅是在野战医院里躺了两个月而已……那两个月我一直在咳血,医生说如果我偷偷抽烟就会影响伤口愈合,甚至感染,为了活就不能抽烟。那时又疼又难受,疼得我想死,想抽烟想得坐立不安,想着一次抽一包,两包,抽个痛快。活着干嘛,痊愈了也只是为了晚一点送死而已……可最后还是忍过来了,因为想着为了进军校,为了打日本人,我付出的和舍弃的哪一样都比一包烟重千倍万倍……”

这一席话大概是明楼有生之年听到的他自由不羁、难以捉摸的弟弟语气最真诚又篇幅最长的剖白。他的目光投向远处,更远处,远到透明盒子一般的温室以外,远到上海滩也容不下,却又目标明确、没有一丝涣散和犹豫地聚焦在一处,几乎绽出凄艳决绝的色彩;他的往事徐徐道来,语调和缓,声音冷清,像是在讲述着别人日复一日波澜不惊的毫无新意的生活。

在肺中盘桓的一口带着薄荷味道的浓郁烟气像是忽然被什么人偷换成了液氮,万分之一的瞬间将鲜活强壮的肺急冻。明楼在经历了短暂的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后,呼吸走了样,没有及时呼出的烟气呛得明楼难以抑制地咳嗽了起来,唇齿难掩,手背难掩,只得转过了身去,将剧烈咳得惊天动地的不大体面的背影留给旁边的人。

待明楼平缓了呼吸,飞快拭去咳出的泪花,转过身去想用一个感同身受的眼神安抚弟弟时,明鉴早已收起了所有的情绪,用毫无感情可言的笑容将刚才的一切一笔勾销。

明鉴指尖捏起精致的茶杯,向着明楼示意:“好茶,黑市都买不到的高档货,部队上怎么也要端了少将以上的鬼子才可能缴得到,还要上缴给地区长官。有个当大官的哥哥就是好,作为弟弟,我由衷为你自豪……”他的后几个字含混地沉入了早已冷掉的寡淡茶水,雪白的牙齿碰在杯沿,眼睫缓缓下垂。

明楼坚强的心脏沉着有力地跳动,将饱含氧气与希望的鲜活血液泵向四肢百骸,再次回到心脏时是一腔的黯淡与压抑。

他落寞地想,成年人的安抚对于孩子来说是支柱,是慰藉,是可以再次欢笑的契机。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安抚,无论是谁的。

 

啃着苹果的明台在客厅里看着长姐明镜叫了两个哥哥去温室给植物浇水后就上了楼去,明诚又侧着身子坐在沙发扶手上或不耐烦,或油腔滑调地不停打电话。

明台放轻了脚步,趁着阿诚打电话,溜进了明楼的书房。

明家有三两个房间大小的大书房,里面满满都是祖辈父辈和几个小辈的藏书。

明楼单独还有书房,是他在家中的办公室。书房宽敞,一尘不染的书桌面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面墙上全是透明玻璃门的书柜,隔着玻璃可以看清所有书目,可是书柜门是锁着的。

桌面上端端正正躺着明楼黑色的公文包,明台伸了手去拿,书房的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了,他连忙缩回了手,

明诚站在门口看见明台在书房里站着,一脸的疑惑与不悦:“你怎么到这来了?大哥的书房从来不让人随便进的,快出来。”

明台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目光扫向了书柜,道:“我就是来找本书。”

明诚招手示意他出来:“什么书大书房里没有偏要到这儿来找,赶紧出来,待会儿让大哥看见了,连我一起要挨骂。”

明台站着不动,道:“那些老古董的书,翻一番都要飞出一只乾隆年间的寿与天齐的蛾子了,再翻一番又要蹦出一只雍正年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蚂蚱……”

“先出来再说。”

“阿诚哥……”明台撒娇,想用对付明镜的方法对付明诚,这个方法对付明诚时成功率为百分之五十。

不过很显然这次失败了,明诚冷着脸。

明台投降了,垂着头走到门口,侧着身子躲着明诚,且走且嘟囔道:“我走,我走,阿诚哥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明诚又问了一句:“你想找哪本书?”

明台眼睛一亮,脑中飞速搜索,拉长了语调,道:“嗯……有关十五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的……但丁的《神曲》!”

“有倒是有,拉丁文版的,你要吗?”明诚不假思索道。

明台一口肯定:“要!”

明诚神色略微狐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大把钥匙打开书柜,一边揶揄道:“拉丁文不及格,你看得懂吗?”

明台撇了撇嘴,道:“拉丁文不好才要看!还有,还有,我还想看骑士冒险的!”他仰着脖子看向最上一排,“上面的《十字军骑士》,我看见了!”

“大哥说这种书少看为妙。”

“反侵略的!我要看!”明台嚷道,看见明诚回了头看自己,便又矮了几分,嗫嚅道:“放在书架里就是让人看的嘛……”

明诚仰头望了望书架,确定自己够不到那本书,无奈地看了一眼明台,道:“行啦,小祖宗,你等着,我去拿梯子,你在这老老实实,什么也不许动,否则你大哥回来收拾你!”

明台万分真诚地乖乖点了点头,看着明诚轻轻关上了门出去。

明诚在门口驻足半刻,听见门里有细微几不可查的落锁声。

动作敏捷的青年落了锁后以极快的速度回了桌边,利落地打开了明楼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将口袋里伪装成打火机的微型相机拿出,动作娴熟地翻拍,并在听到过道上有声音的瞬间,将文件迅速地放了回去,皮包安放原处。

明诚扛着梯子,在门前立了片刻,刚要伸手去开门,明台已经先一步开了门来,一张笑脸挤了出来,谄媚道:“阿诚哥!我来帮你开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明诚在心里冷笑了两声,脸不露声色道:“小少爷你别给我添乱就好。”说着将梯子推进屋,爬上梯子去取书。

只听明台在身后叫:“阿诚哥,是中文版的吗?我可要原版的啊!”

明诚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太耐烦,道:“原版是波兰语,你也懂?”

“拉丁文版的!”明台的手背在身后,将皮包上松动的扣子扣紧,然后轻轻推回原处,眼睛紧紧盯着梯子上背对着自己的明诚的一举一动,道:“两本书轮番着看,这样进步快!”

明诚手上没停翻找,嘴上闲言道:“你大概没什么时间看了,大哥从巴黎大学的题库里买了他们往年研究生考试的试卷,过了初五就要让你温习着,明年就参加他们研究生的入学考试……啊!在这儿了!”说着拿着一本半新不旧的书倒退下了梯子,将书交到明台手中,反手就将书柜锁了。

明台掂了掂书,有些嫌弃地奚落,道:“又是大哥从巴黎哪个旧书摊买的吧!大哥就喜欢买旧书的感觉,书都是一样的书,又不是前辈学究看过的就沾染了斯文元气,灰尘潮气还差不多。鉴哥就决计不会买别人看过翻过的旧书的。”

明诚觉得声声刺耳,将扛着的梯子用力在地上一磕,道:“看不看!不看还回去!”

明台吓了一跳,连忙接声道:“看看看,我又没说不看。谢谢阿诚哥,阿诚哥辛苦!”

两人从书房出来时,明台又亲眼看着明诚将书房也锁了,一大串钥匙落进了口袋。

明台心有不甘道:“大哥为什么不让我们进他的书房?不,你为什么就可以进去?这还是不是我家了?!”他越说越大声,几乎要委屈哭了。

明诚不吃小少爷这一套,手臂拄在梯子上,一脸漠然地看着明台的独角戏,冷静的黑眼睛里写满了“你到底想干嘛?”

小少爷咬着唇收了声,两只眼睛乌溜溜地望着明诚,忽然弯着眼角笑道:“阿诚哥,我记得在巴黎时,有次大哥说你交了女朋友?”

明诚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这样的神情在“情圣”明台看来,意味着一场无疾而终或者思之必痛的恋情,他越发得意,道:“那你怎么不留在巴黎?你该去争取属于自己的爱情和自由,不能总跟着我大哥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诚的神情有些不客气也不耐烦。

“我大哥他……”明台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似的,“他替新政府做事?”

“家里不许谈政治!”明诚扛着梯子要走,却被明台黏糖一样拖住了。

“我就问一问,你说是或不是就行了!”

“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他!大年初一的想讨打吗?”

“阿诚哥,阿诚哥!那……是不是……汉奸……”

被拖着不能前行的人再次放下了梯子,一双黑眼睛心平气和地看着有些迫切的年轻人。黏在哥哥们身后哭闹撒娇、耍赖告状的小孩儿不知不觉就成了和哥哥们一样高大俊逸的青年人。

明诚盯着明台的眼睛,声色郑重道:“大哥替谁做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自己在替大哥做事。”行事谨慎的明诚话说得滴水不漏,神色坦然地对着明台机警的双眸,还要补问一句:“满意了吗?”

明台半晌不语。忽地眼角一动,继而歪了头看向明诚侧后方,明公馆对着花园的后门方向。

明诚木然回顾。

雪白的衬衫外套着青灰的羊毛毛衣,一只手藏在裤子口袋里,一双被暗灰西裤包裹的长腿保持着行走中忽然停驻的姿态,青白的脸上一如既往地不嗔不喜,看不出情绪。

“鉴哥!”明台撒娇一般向着站着的人笑。

明鉴嘴角弯了弯,眼角弯出新月的弧度,对着幼弟笑意盎然,意蕴莫名地回了一个“好”字,然后轻巧地踩着木质楼梯沉闷质感的脚步声上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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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个什么

家里网一般,手机乐乎又总抽抽

所以有时可能亲们发自肺腑的评论狸子没有即时回复

但是!

我是爱你们的!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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