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一蓑烟雨·定军山(七)

为什么要修罗场呢?

安安静静吃顿饭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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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详些!

狐死首丘、代马依风。战死之人心恋故乡却无法魂归故里。明镜在老家是偷偷找人做过几场法事的,也做过几场关于明鉴的梦,梦里他还是儿时模样,会乖巧地叫她“姐姐”,却始终站得远远的不让人靠近。多数时候还是梦到父母,还是去世时的盛年年纪,她哭诉没有照顾好弟弟,父亲对她安慰地微笑,母亲只是叹气。

关于新年祝福,明镜一直认为最美妙的祝福莫过于“心想事成”,虽然都不过是快慰人心的措辞,可这四字却比其他的词汇给人以更大的自由与空间。受祝人可以天马星空地心想所想借着新年的点滴灵气和他人口说耳传,仿佛真的可以实现一二。

这个除夕太灵异,想都无从所想的奢望,借着飞窜的焰火直达天听,真的实现了。不知是太多的愧疚懊悔还是太多的哀叹泪水感动了上天,八年杳无音信,短折不寿几成事实的二弟居然活生生的站在了家门口。

“鉴哥……你回来了!”

明镜听见明台撕心裂肺的哭号时,只觉得有火药从耳中钻入,在脑海中炸成了千片万片。她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也不管了其他所有,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

“我的弟弟回来了,是人是鬼我都要眼见为实。”

高跟鞋只适合小姐太太们从容优雅的缓步,对于疾走快跑来说实在是劲敌。明镜崴了好几脚也没拦得住她赶向门口的脚步。

明公馆雕花错金的大门大敞四开,寒夜中潮湿灰暗的冷风借机争先恐后地向着温暖惬意的所在钻,门口明台涕泪横流,沾了鼻涕眼泪的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他紧紧抱住一个与他个子相当的青年,边哭边捶着对方穿着黑色皮衣的后脊,含混不清地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调说着什么。

明镜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只能看到明台哭相狼狈的脸和对方高大的背影,连可以辨认的后脑勺都压在帽子里。看身高该是比当年二十岁的明鉴还要高一点,皮衣下的手臂与后背该是盘踞着结实挺括的肌肉,不似当年明鉴瘦长得清癯的身材,宽肩窄腰,一双穿着黑色薄呢裤子和皮靴的腿又直又长倒是还是二弟的样子。

明镜立在原地踟躇,生怕对方是什么鬼魅回魂,自己稍一动作就要烟消云散了,又怕是幼弟认错了人,空欢喜一场,毕竟明鉴离家时明台才是十五六的少年。

终于,明台偶尔抬起泪眼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焦急又手足无措的长姐,他吸着鼻子破涕为笑:“姐!鉴哥他回来了!”

高大的背影闻声,渐渐转过了身来。

高大的青年像一棵青松立在寒风当口,身姿挺拔、坚韧。眼睛藏在头上戴着的深灰色帽子帽檐的阴影中,下颌掩在围巾中。见长姐一双水汽盈盈的眼睛仍是狐疑而怔忪地打量着,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将帽子拿了下来,又反手将带下的几缕发丝拂回原处,再次抬起头时,他的脸便清晰了起来。

明家血脉基因优良,儿子女儿都是生来的好皮囊。人说生儿随母,生女类父,明家正好相反,两个亲生儿子是几乎是和明锐东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但毕竟是异母兄弟,明楼和明鉴有七八分的相似,随了明锐东的相貌堂堂,却也寒木春华、各有千秋。明楼气宇轩昂,神色气度都和乃父一般无二,还多上几分的沉稳持重;明鉴雅人深致,总有飘然离群的忧郁气质,下颌嘴角还隐隐能看出他母亲的风华绝代。

修眉深目,眼角带锋,瞳心似深渊,鼻峰似山脊,平直一字的嘴角微微勾着慵懒随性的笑——明镜想起往事,口硬心软的姆妈在明鉴刚到明家时怕女儿儿子欺负他,待明鉴总是优于亲生,也绝不在儿女面前提及明鉴的身世,天长日久,竟真心喜爱其乖顺聪慧。只有一次,明镜听见姆妈无意感叹:阿鉴听话可爱,只是这笑我不喜,总像是敷衍,笑得并不真心。

“大姐。”

语调平和低哑,像漩涡,卷着人生生回到八年前,某个星期六的清晨,翩翩少年穿着雪白衬衫站在阳光下回头看见长姐时的从容问候。可这一声问候没换来长姐的会心一笑,却成了压垮紧绷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明镜与在族叔庄上刚听了沈团副“殉国”的消息一样,眼前一黑,晃了两晃,要倒下之前被眼疾手快的明台扶住。

与此同时,随后赶来的人也到了门口。

明鉴收回了要去扶明镜的手,眼神越过兀自头晕眼花的长姐,看向后面站着的人。

“大哥。”

明楼一贯沉稳镇定的脸上也吃惊差异得极了,仿佛还没有缓过神来一般,对他的问候充耳不闻,只瞪着青年有些青白的脸,反复打量。又似恍然回神,快步上前,两只手紧紧握住明鉴皮衣下的手臂仿佛欲确认他并不是一家人被团圆冲破头脑时幻想出来的臆想。明楼英目微红,嘴唇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欲言又止一般。他在“你还活着?”和“这些年你到哪去了?”之间犹豫了半晌,声音微涩而又小心温和,怕打扰到什么似的控制着气音道:“你回来了。”

明鉴微微偏了头,唇角上翘,连眼角都弯出了弧度,抬起一只仍旧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手,反手握住了明楼的手,皮质有些微凉,给人不真实的触感,可偏偏对方的手强势而有力,反倒似他才是长兄,在安慰被重逢搅得心神不安的弟弟。

明楼一个分神,明鉴眉目上扬,目光洋洋洒洒得漫不经心一般笼罩向了众人最后独自站着的人。

自明台以决绝的姿态强迫众人听到了“你回来了”四个字,明诚就已经与一切理性的思考断绝了联系。

深埋的记忆是早已吸饱水分孕育了能量的种子,只等着一道惊雷就要破土而出。

现在,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灵魂与肉体早就一分为二。魂游天外,直上青云九重;身体霍地站起,磕碰到沿路的所有一切,追着明镜的脚步向着门口而去。

他的身姿是他的简历。青白过分、艳阳难易的脸色是天生;谈话时,脖颈不自觉歪向左侧是身体对练习十年小提琴的记忆;看人的眼神过分冷静既来源于天性也因为读医科时看破生死的大彻大悟;时刻高压绷紧的脊背是他军校生活的印记;至于有人靠近时,右侧身体会不自觉向后侧,可能是因为防御姿态也可能是因为那里有某次惨烈战争给他带来的隐痛。

明鉴幽如深渊的眸子将目光如网一般铺天盖地撒过来时,明诚无谓的挣扎了一下,然后就被紧紧束缚住了,他飘渺在一片混沌之中的灵魂终于又回到了原位,一同回归的还有他对于疼痛的感知。

心脏像是受了致命的伤,或是说经年之前的旧疾复发,一阵一阵钝痛,勾扯得五脏六腑跟着束成一团。一呼一吸渐渐困难,他听见气流从自己的鼻腔口腔一同吸入,经过呼吸道,在肺中缓慢的充盈,流经每一处毛细血管,如水流在龟裂土地上浸润,哔哔啵啵地响作一团。再呼出时变为了一晕潮湿压抑的气团,在眼前将影像染得浮动不清。

明鉴的双眸一片淡沲,唇角弯得礼貌而不近人情。

“你好,阿诚。”

明诚觉得胸腔中有几不可闻的破碎声,清脆而微弱。理智也一分为二,一半属于八面玲珑的明秘书长,在思索着如何应接家中归来的二公子将往事一笔勾销、拒人千里之外的“友好”;另一半属于若干年前清澈如水的明诚,他颤栗、隐忍,用一双流着泪的眼睛在愤怒,用一双愤怒的眼睛在流泪。

在僵硬麻木的明诚有所反应之前,长姐明镜已经从半昏厥中清醒了过来,几乎是一声哀嚎挣脱了幼弟的搀扶扑到二弟的怀中,捶搡着他且哭且骂:“这些年你到哪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还有没有拿这里当你的家,有没有把我这个做姐姐的放在眼里!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为了找你,明里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暗里去找!这些年我为了你流了多少眼泪!担惊受怕了多少!为什么不来个消息,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也好啊!”

明镜的声音凄厉哀婉,摧人心肝,在场的几个人无不怆然,明鉴紧紧绷着嘴唇,垂下了眼帘,用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长姐,任她将眼泪和花了的妆蹭在自己的肩头。明镜挣扎了两下,又捶打了弟弟两下,就只剩了扑在他身上哭的份。记忆里明鉴是不喜与人亲近的,幼儿时也十分抗拒别人的怀抱,这大概是明镜能记起的与这个二弟最亲近的一次。正享受这种来之不易的亲昵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时,明镜忽地记起了什么似的,抬起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弟弟的脸,又伸出手去仔仔细细一寸一寸摸他的耳廓、下颌、眉骨。上天眷顾,脸依旧是俊朗清秀、只右侧下颌处找到了一些不大易察觉的伤疤,一路延伸到他紧紧围着的围巾中……明镜的唇随着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眼见着眉目间含烟带雨,竟是再次山雨欲来。

“大姐!”明台在一边嚷起来,“鉴哥既然回来了,我们去吃年夜饭好不好!这回可真是团圆饭了!”

再次回到餐桌上时,明鉴已经将外衣除下,穿着白得过分的衬衫,外面套着干净利落的檀色毛衣坐在明楼的正对面座位,明台自觉地在明镜身边为二哥让了位置。没有了外衣和围巾的遮挡,明镜抬眼时正能看见他右侧脖颈上一大片伤疤,像是烧伤痊愈后的斑驳纹路一路延伸进了风纪凛然的衬衫领口。长姐目光怜爱,眼睛又落在了他放在餐桌上的一只手上,这只手可没像他的脸一样幸免于难,几年的苦难与遭遇全部写在上面,不再是记忆里颀长细白的手指,手掌竟似宽厚了不少,目所及处粗糙而伤痕累累,有几节手指明显是骨折过又被一个医术有限的战地医生草草连接。

回来就好。明镜生生咽回了眼泪在心中安慰自己,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再次道:“来,干杯!新年快乐!”

气氛一如回到了十几年前,一个姐姐带着四个高矮参差的弟弟围坐一桌欢声笑语吃着年夜饭,席间不时有明台耍宝无赖,明镜被逗得前仰后合的笑声,明楼低郁快意的调侃,明鉴偶尔被逗得无奈的气音轻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时,姐弟几个竟然都有些醺醺然。

明台急吼吼地将一个饺子夹到口中,顾不得烫,吃相狼狈道:“阿香包的饺子真是不错,我在香港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饺子,哪里也不如家好。”

将饺子放好刚坐下的阿香听到赞美,脸上红扑扑的,得意道:“馅是我调的,面是阿诚哥和的,饺子我俩一人包了一半。”

“嗯嗯,”明台埋着头吃,胡乱应到,“阿诚哥什么都会,将来谁要是嫁给阿诚哥真是上辈子天天烧高香。”

明诚怔了片刻,一双黑莹莹的眼睛被面前摆着的热气腾腾的饺子蒸得有点湿气氤氲。

明镜笑着白明台,道:“去!小孩子懂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

明台又夹了一个饺子,不示弱道:“本来嘛,阿诚哥一表人才,都二十六七了,别人像他这个年纪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总不能大哥自己要当老禅师断了七情六欲,也挡着下面几个弟弟成家吧。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明镜被小弟的话似提点了一下,觉得他话虽有点孩子气,可道理也是没错,弟弟们都成年已久,总是不成家也不像话,自己做长姐的是该做些什么了。

明楼被幼弟点名,倒是不气,依旧是笑眯眯道:“听明台的话真是长大成人了,你放心,如果你有了心上人,只管领回家来,咱们家里可没有什么长兄不娶幼弟就要单着的封建糟粕思想。”

比口才明台是不指望比得过大哥了,对方不仅是舌灿莲花的老禅师,还会打太极,几句话就将明台推了个跟头。明台鼓着腮帮子,撇了撇嘴。明镜听闻此言眼睛一亮,道:“呀,明台,你有心上人了?是同学吗?你可不要管他们几个油泼不进的老家伙,有了心上人就领回来给姐姐看看!”

“姐!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小少爷也有脸皮薄的时候,被哄了两句耳根都发红了,又忽地眼睛一亮,咀嚼也停了下来,停了两秒,欣喜若狂的叫到:“哎呀!我吃到了!我终于吃到了!栗子和枣子的!甜的!甜的!”

年年要吃“幸运”饺子的小少爷梦想成真,在这个太多惊喜的新年无意之间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幸运。

桌上的人抬起头看着几乎要跳上椅子的小少爷,明镜笑得纵容,朝着明台摇头道:“刚还说不是小孩子了,哪有大人皮成这个样子!”

明楼伸手制止他,道:“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又朝着笑得直揉肚子的长姐,无奈笑道:“刚还疑心他是不是在外面谈了朋友,现在看啊,根本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明鉴放了手中的筷子,倾身向后倚在高背椅中嘴角勾向一侧,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看着身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幼弟,道:“枣栗子,‘早立子’,可不能白白让你吃了,吃了今年可就要给明家娶回个儿媳妇来,开枝散叶。”

本来被明楼一个云手推到坑边摇摇欲坠的小少爷终于被补了一脚,彻底掉进了坑底,看着明台鼓着腮帮子,气鼓鼓、蔫巴巴,又一摊烂泥似的软进了椅子里,哥哥姐姐们不约而同静了三秒,然后同时哄笑。

明诚跟着笑。

笑着笑着笑意就变得有点做作。

嘴里苦巴巴,嘴角也扯得疼。

透过热气腾腾望着盘子中躺着的白净肥圆饺子。

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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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癌的狸子……

总不能回来就打是吧……总要安安静静给大姐一顿团圆饭

我可是只发糖的狸子(骗谁呢)

好吧

因为定军山部分还有一章,打起来地方太小……

画外音:你就是太墨迹,啥也别说了。

狸子: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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