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一蓑烟雨·定军山(六)

大王叫我来更文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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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灯火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烟花直上九重云霄,映亮了漆黑如墨的天际,将人间的繁华与喧嚣直达天听。

明镜独自坐在明公馆宽敞的客厅内,往日里总认为房子自然是越大越精美才好,每每到了除夕夜才觉得这房子实在是太大太空旷了。

明镜独自支撑家族产业二十年有余,宵衣旰食,兢兢业业,凭借着自己一双幼弱的手将父亲死后的产业的一片风雨飘摇扭转乾坤,变成了今日的万象向荣。生意场上春风得意、原本惊慌失措如失怙幼雏弟弟们也各个长大成人、成梁成栋。为了弟弟们和明家,明镜将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舍弃了,一心要做个女强人。可自弟弟们纷纷离散,白日里明镜仍是众人簇拥、万众瞩目的明董事长,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觉得这个“家”有些过分的“气势恢宏”了,连一份温馨与团圆都没留得下。

远处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明镜有些失落地走到窗口,凝视着明公馆路灯下的冰冷的光柱,远处万家灯火与夜幕的星辰遥相呼应,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

突然,一阵阵烟花绽放前火药划破空气的“嗖嗖”声在相当近的距离传来,紧接着便是满目的光花,绽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绚烂夺目得不留余地,在明公馆的上空开出了一整个无法免俗又过分喧嚣的春日气象,一心要将明镜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似的。

明镜一怔,隐约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拢了拢身上褐色的毛皮披肩,连忙走出了门去看。

烟花的源头来自明公馆花园中的空旷草坪,绕过去还要几分钟,明镜像一个急于得知真相的小儿,怀着迫切欣然的情绪紧走慢赶得失了往日的仪态万方,期间天空中各色光华依旧络绎不绝。

草坪上,昂藏七尺的明楼和沈腰潘鬓的明诚并肩站着,仰着头望着漫天缤纷,两张英俊的脸上言笑晏晏、流光变幻。

明镜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暖流。

明楼似有所察觉,回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明镜:“大姐!”

紧接着明诚也回过了头来,耳尖红红的,应该是在冷天里站了好一会儿了,看见了明镜后笑出了一口整齐的牙齿。

“大姐,新年快乐!”

“大姐,新年快乐!”

两人一同笑眯眯的向着长姐作揖,待明镜红着眼圈笑着还礼,两人又商量好一般同时伸了手,既涎皮又乖巧地说:“红包拿来!”

明镜忍不住笑出了声,面上故作嫌弃,打掉两人的手嗔道:“你们两个贵庚了!还要红包!”

明楼笑道:“长姐为母,在明家大姐就是长辈,我们不管多大都是孩子,自然要找大姐讨赏。”

明诚微微掩了偷笑,两只眼睛亮亮的。

远处,爆竹与烟花似突然受了什么鼓舞一般,在一瞬间竞相点燃,爆竹声震耳欲聋,烟花将天幕染成了杂乱缤纷的画布。证券交易所、香港银行等高悬着大型座钟的建筑传来了雄浑激昂的新年钟声。

绵长、激荡,涤荡灵魂、引人肃穆。

钟声未落,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明公馆的草坪上。

“大姐!大哥!我回来了!”

明台一身学生装外罩着藏蓝色的羊绒大衣,脖子上松松垮垮缠着一条大红的围脖,手中拎着一只皮箱,看见了明镜,立即像一只大猴子一样连蹦带跳的窜来过来,走到明镜面前将箱子一掷,抱住明镜的腰将她抱起转了几圈,明镜笑着捶他。

“大姐!新年快乐!”

明镜感动地望着幼弟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孔,有些难以置信:“明台……你不是打电话说……”

明台一脸孩子气,道:“我就是想给大姐一个惊喜!大姐开心吧!我的新年礼物呢?”

明楼走了过来,同明台打招呼:“回来了。”

“大哥!新年快乐!您也回来了。”

明楼呵出一口雾气,用带着手套的手在明台肩头轻轻一拍,道:“学上的不错,长本事了,学会耍聪明骗人了。”

明台撇撇嘴,看向明楼身后一直站着笑意温润如玉的青年,弯着笑眼:“阿诚哥!新年好!”

“香港的水土养人,我们小少爷越来越精神了。”明诚道。

明台颇为得意,向着明楼挤眉弄眼地做鬼脸,道:“你看阿诚哥多会说话。”

明镜眼底发热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弟弟,不久之前的孤寂落寞一扫而光,这个过分空旷的房子又终于可以称之为“家”了。

人心总是促狭而难以满足,明镜在与弟弟们团聚的氛围里蓦然想起了小祠堂里空无一字的灵位。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惧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灵位的主人为国死难,尸骨不全,不知躺在哪个荒丘野冢或是冰冷滩涂,虫叮鼠咬,骨肉销蚀,连个衣冠冢都没有。若无残忍的对比这尚可归咎于命该如此的天意难违和强敌国殇的人祸不避,可那灵位的主人偏偏曾是俊逸卓群、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曾几何时,多少人托尽关系的上门给明二少爷提亲,明镜表面上冷言冷语的拒绝,还耳提面命的叫明鉴不要出去招蜂引蝶,可内心里也是颇为为弟弟骄傲的。每每给小祠堂里的灵位擦拭灰尘时,明镜总要分神去做如是想:如果那时为明鉴找一门好亲事,他也许就不会落得如今下场,或是可以留下一陌血脉。

“大姐!”明台眼观六路,与两个哥哥嬉笑间看见大姐神色易了数次,知她在喜极之时又开始感伤,连忙出声插科打诨,涎皮赖脸地伸了手出来:“大姐!我的新年礼物呢?”

明镜回过神,道:“哎呀,我不知道你要回来。”

明台不依:“不嘛,我要新年礼物,我都把自己当礼物了给了你们这么大个惊喜,不嘛,我要礼物。”

明镜纵容小弟的痴缠:“我是真的不知道,明台乖,明天带你去商店中,随便你喜欢什么。”

明台一味摇着明镜的手吵闹,道:“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

“不许耍无赖。”明楼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敲,引得对方气鼓鼓回头后,从明诚手中接过了盒子递给明台,道:“你的新年礼物。”

明镜讶异:“你知道他要回来?什么时候买的?”

明台也是一脸异色,一边接过礼物一边狐疑地说:“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明楼不语,只是笑。

明镜白了他一眼,道:“故作神秘。说,你们两个家伙是不是串通好的?合起伙来瞒着我?”

“我就是知道,小家伙不是要制造惊喜吗?”明楼说着又转向了一边明台,道:“你那点小聪明瞒不过我,你记住,走到哪里我都是你大哥。”

明台握着装礼物的盒子,盯着明楼笑意深邃的眼睛,若有所思。

明镜却不喜他这话,嗔怪道:“什么大哥不大哥,不就是在汪精卫的政府里当了个那不上台面的官,在这里装起老大来了。”

明台摇着明镜的手道:“哎呀,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事,我在外面可想哥哥姐姐们……”

“姐姐知道就你最听话,走,进屋去说。”

“我在香港做梦总能梦到姐姐……”明台缠着明镜的手臂向着屋子里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嚷道:“把箱子拎进来!”

明楼立在原地,笑意盈盈,向着一直在旁边偷笑的明诚道:“咱们家这个小少爷呀,哄人的功夫绝对专业水平。”

“谁让咱们大姐吃他这一套。在咱们家里呀,小少爷怕你,你怕大姐,明台又哄得住大姐……这叫一物降一物。”明诚嘴角上扬,笑得欢快无邪。

明楼眯着眼睛看他,只觉得那弧度悦然的嘴角是新月、是鱼钩,一端勾勾扯扯地挂住自己的心脏,他略略有些痴迷地盯着对方微润着水光的唇角。明楼靠近了对方一些,彼此肩头挺括、厚重的大衣布料轻微蹭过,他的气音深沉而惑人,在耳膜上莎莎摩挲:“那你呢?”见明诚茫然地望着自己,用更低的声音补充道:“一物降一物,你怕谁?”

明诚怔了片刻,眨了眨眼睛,最纯真的白璧无瑕是最大的诱惑,惑人而不自知。在明楼咄咄逼人的瞩目中,青年将脸转到一边,用红着的耳尖对他,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这个问题和明楼骚扰一般的语气,赫赫在嗓子里笑了两声,道:“你们我都怕,谁我也惹不起。”说着跟着明镜与明台已经不见的背影走向屋中,又回身向着明楼朗声道:“把箱子拎进来!”

明楼看着满眼瑶光的年轻人向着他撇了撇有些红肿的嘴唇,一脸的嗔怨,示威地抖了抖英朗的浓眉,一双眸子似春光流连的浅浅溪塘,风一拂过就情谊疏懒地波光荡漾,在他决定要伸手上前抓住那一抹春色之前扭身钻进了明公馆的大门。

明楼手指蜷握、舒展,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仿佛还有对方呼吸时留下的微润水汽,在舌尖有些甜腻的触感。

笑意由浅至深,明楼躬身将小少爷的箱子提起,掂了掂,认命又无奈地笑。

他忽然记起了在巴黎时,同事贝尔特朗向他抱怨他的未婚妻珍妮特总是买太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时,也是带着这样认命又无奈的笑。贝尔特朗笑称这是“进化的力量主导,通过激素起作用,伴随激素的分泌产生性欲和一系列化学反应的生物程序。”见经济学才子听不懂生物学的语言,于是换了一种通俗的称呼,天命风流的脸上难得认真道:“这就是爱情。”

 

爆竹一挂,惊雷一阵,青烟一缕,乱红一地。

一桌丰盛的家宴,一屋久违的团聚。

明台在房子中上窜下跳,找明镜和明楼要完压岁钱又去缠正在帮阿香端菜的明诚。

坐在客厅里喝花茶的明镜趁着空闲倾身同一边坐着的明楼闲谈,道:“前年郑姨回了老家后就推荐了她的外甥女阿香来做工,以前小的时候郑姨也带她来过两次,你们都是认识的,手脚麻利又聪明伶俐。”

明楼一边啜饮暗红的茶水,一边翻着早晨的报纸,颔首道:“嗯,小姑娘是不错,菜做的好,家里也打理的整齐有致,倒是和郑姨在时一般无二,郑姨推荐的人信得过。”

“这是自然。可是你也知道,老赵在家里三十几年了,年纪大了,年前同我说这次回去就不再回来了,要回苏州老家和儿子同住了。”明镜说着,面有难色,道:“工厂那边的事他早先就交代了他的徒弟石头来接替他,人是老实本分的,做事也认真。可家里这边……石头毕竟是外人,工厂那边他分不开身,不能到家里做管家……”明楼听出了些别的意味,倾身看着明镜,长姐果然开口,“你在巴黎时那边也是阿诚在替你打理事物,也都做得井井有条,你看是不是叫阿诚将这边家中的事物也一并打理……”

“大姐,你这是挖我的墙角啊。”明楼夸张的说。

明镜作势拍了他的手臂,道:“去!我这不是看老赵不在的这些日子也是阿诚在打理家中事物吗?”

“阿诚可是新政府办公厅的公职人员,怎么好叫人家当管家。”明楼抖着报纸故意不看明镜,“再说了,工作够他忙了,哪有功夫再来打理这边家中的琐事。”

明镜将报纸扯下,换了郑重的脸色,道:“说得好像这就不是你的家不是他的家一样。又不是让他放下你那边的工作不管,只是闲时将家里这边打点一下,不会费多大的功夫。能者多劳嘛!”

“人要上进、要变优秀反倒成给自找麻烦了。”

明镜挑了眉毛看着大弟,“反正阿诚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我可是他的长官,没我的允许他敢私自同意?”

明镜用手中的报纸佯装在他身上打了一下,道:“官威耍到家里来了,在家里哪来的长官?你不同意也没用,反正我也只是通知你一声。就这么决定了,吃饭去!”

桌上菜肴已经摆满,阿香正忙碌着摆碗筷。

明台正扯着明诚西装裤子的口袋翻找红包,很轻松地翻出了两个红色信封欢天喜地地与阿香分享,然后便要去撕信封的封口。

明诚连忙阻止道:“压岁钱辟邪驱鬼、保佑平安,要明天才能拆。”

“谢谢阿诚哥!”明台和阿香欢快地说。

随着家中最年长者明镜落座,家中人围在桌边寻着自己的位子,明诚片刻怔忪。

若干年前,家中团圆之时,年夜饭的座次另有一个模样:明镜坐主位,明台同明楼坐在明镜右手边,自己则和另一个人坐在左手边。别家要包上几个裹着铜钱、糖果,吃到的人一年好运。明镜怕弟弟们幼儿难养,明家总是包上一两个栗子和大枣碎的,取“早立子”之意,象征人丁兴旺。明诚自己总是能吃到甜得发腻的“幸运”饺子,每次自己吃到,为了吃“幸运”饺子已经撑得小肚子圆滚滚的明台总是撒娇耍赖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含酸带醋地说:“阿诚哥怎么这么幸运!”明诚知道,那时个子矮小的自己的饺子全是身边修长干净的少年夹进碗里的。

物是人非,果然事事皆休。

明楼在餐桌边坐下,对拿着哥哥姐姐们大红包一脸欢喜的明台说:“等你工作了就不给了。”

明台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耍起了无赖道:“在家里我是最小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小的,最小的理应找年长者要红包讨压岁钱。”

明镜忍不住发笑,向着明楼道:“真是你的亲弟弟,耍起无赖来来都是一模一样。好端端的孩子被你带得舌灿莲花。”

明楼一脸“为什么又怪我”的无辜表情,身边坐下的明诚偷偷发笑。

明台一张认真无比的脸,道:“诶,大姐,我一直以为‘舌灿莲花’是褒义词来着。”

“好了好了,是褒义词。新年快乐,来,干杯!”明镜举杯道。

窗外远处天空烟花应时地绽放,热烈而欢快,一家人碰杯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杯底刚刚落在桌布上,阿香起身去厨房里端刚煲好的汤。

明公馆大门的门铃声突然响起,在除夕夜的热烈中,门铃声显得突兀极了。

除夕夜家家欢聚、人人团圆,又有谁会登门叨扰呢?

餐桌上四个明家人同时停下手中动作,盯着门铃的方向侧耳倾听,又回过头来面面相觑,似乎在相互确认刚才的门铃声并不是某一个人一时的幻听。

门铃应时地再次响起,确凿了门外人的真实存在。

明诚刚要起身,坐得靠外的明台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迈着长腿大步跑向门口,还回头高声道:“我去开门,你们不许偷吃!”

接着便是一连串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向着门口延伸。

明楼与明镜对视一眼,没有在彼此眼中找到答案。明诚恢复了咀嚼,眉心微蹙,有些好奇地竖着耳朵时刻分辨着门口传来的声音。

咔嗒的门锁开启声。

远处模糊的鞭炮声好像清晰了一些,有寒风从脚底滚来。

愉快欢脱、笑语先人的小少爷像被黏在了蛛网上的昆虫,一同黏去了发声的能力。

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阿香已经端了煲好的冬笋汤回来,久到明镜已经支起脖颈准备随时开口唤问幼弟,久到开启的门中灌来的风吹得明诚的脚腕有些冷,久到明楼本来持杯的手缓缓滑向了腰后西服马甲下掩着的“08鲁格”。

冻结南云,寒风朔吹,纷纷六出飞花坠。

明诚抽了抽鼻子,黑漆漆的鹿眼被冷得有点发潮。

太过长久的静默之后,一声讶异、惊喜、悲戚、难耐等所有不能兼容的复杂情绪交织的疾呼划破了在平静中酝酿着的温馨。

明台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呼声带着难以抑制的呜咽与狂喜。他大声惊呼,先是笑再是哭,声音先是清晰再是沉闷,像是被闷在织物中压抑又难忍。

时而笑、时而哭的声音,让餐厅中的所有人一时如被施了定身魔法,竟没人冲到门口看小少爷在大除夕是中了什么邪,连面面相觑都忘了。

阿香将砂锅刚放到桌子上,摸不准要不要去门口关心一下情绪失控的小少爷;明镜下意识抓住身边大弟明楼的一只袖子,抻着脖子一脸讶然;明诚挑着眉,再次忘了咀嚼,两只黑眼睛望向明楼捕捉他表情中可能出现的纹丝示警;明楼被长姐抓着一只袖子,又被明诚盯着脸,作为餐桌上此刻精神支柱的明大少爷被明台又笑又哭彻底打乱了思路。

明台且笑且哭了半晌,终于破涕,声带由于激动抖得变了音调,嗓子几乎又回到了几年前容易破音的小公鸭,也控制不住音量,在片刻的不能言语后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吼出了一句稍微完整的话:

“鉴哥……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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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卡在这里会被打死……

狸子君已经顶锅逃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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