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一蓑烟雨·不良人
别怕，不是另一个故事。
大标题《一蓑烟雨》不改就还是这个故事
‘秋意浓’部分结束，下面的剧情都是衔接的，时间线也是挨着的。
这算是个承上启下的一章。
咳咳……有床戏，骗人的是小狗，没对象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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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冷雨，肌消骨立。
怀中人似一尊深埋千年的玉人，彻骨的冰冷，寒气附骨传递给皮肉相接的人。明楼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发寒，冷得他嘴唇青白颤抖，却一丝一毫也没想放手，反而贴得更近、拥得更紧。
明诚垂下了血淋淋的手，水滴混着血，顺着指缝滴落，赤色荼蘼在肮脏潮湿的地面相继绽开。
他终于没了力气。一直挺拔似竹的青年，如同瞬间被拔去了脊骨，垂着头，垂着眼睛，垂着手臂，几乎将整个身体倚在进了明楼的怀中，让明楼不得不站得更稳一些去抱住软成一滩的青年。
温热缓慢的呼吸打在明楼的颈窝处，有些灼人，在他的后颈处激起了一片细密的汗毛。
“哥……”青年一双鹿般灵动的黑眼睛此刻紧闭，鼻息烈烈，唇间呓语。
明楼心中一凛，忙抽出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
指尖似冰霜，额头如红炭。
明诚死死闭着双眼，半梦半醒。软绵绵地被明楼背在了背上也无感知，头歪在长兄耳畔。
雨势绵绵中，明楼穿着濡湿贴在身上的短袖衬衫，用风衣将背上的人裹了严实，一路疾走快跑地出了码头，所幸码头外就是大路，沿着大路不远就有一家十分不错的酒店。
明楼闯进去的时候，前台的侍应生吓了一跳，几乎要提起电话报警。雨夜中，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男人背着个半死不活裹在黑色风衣中的人难让人不起疑心。明楼没心情理他，颠了颠背上的人，抽出一只手摸出了钱夹，用颇有厚度的美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安抚住了前台的情绪。
当把身上的人放在了床上的时候，明楼终于松下一口气，随即感觉到了四肢百骸传来的无力和酸痛，腿也开始打摆，一头便栽进了床的另一边。
喘息了好一会，血液才再次流回头脑为明楼提供了思维。他开始庆幸，庆幸自己赶上了最后一班到广州的船，庆幸自己还有背起他的力气，庆幸阿诚不算重……他庆幸明诚放弃了，而自己没放弃……不过很快，理智也回归了，他挪到身上脸上都被风衣缠住的青年身边，从风衣中把他那张苍白漂亮的脸解救了出来。
“阿诚，阿诚，别睡！”
明诚的双眸阖着，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两片鸦青色的月牙状阴影，听到了明楼的声音后，眼睫微微颤抖，像蝴蝶轻轻抖动着翅膀，然后他那双黑眼球过大的鹿眼用目光将明楼囚住。
“把湿衣服脱下来，我叫侍应生拿去烘干，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明楼的声音低郁温柔。
青年在嗓中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用尽力气从软床中坐了起来，伸手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却发现手心血淋淋的，还紧紧握着那枚琴码。
在他陷入沉思之前，明楼轻掰开他的手指，将琴码拿了出来，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扯住他下意识要躲避的手指，看了看掌心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外翻的伤口，威严地低喝：“伤成这样还要不要画画了！”
明诚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看样子是在笑，像每次受了明楼佯怒轻斥后歉意羞愧的尴尬微笑。他抬起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有些吃力地解着扣子，明楼终于看不下去，推开他的手，坐到他身边快速地解开了他的衬衫。
“去泡个热水澡，我去找侍应生。”
明楼替他关好了门，拾起了堆放在一边已经湿透的衣裤，低头时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一身的雨水泥水。
湿衣褪尽，裹在了宽大的睡衣中时，明楼才觉出一丝温暖。打电话唤了侍应生，不一会就传来了敲门声。侍应生拿走了湿衣服，提了两套尺码不同的崭新西装和衬衫，还送来了一壶姜茶。
英国人入股经营的酒店一向中规中矩，豪华套房是古典欧式的装潢，房间里的装饰布料一针一线都是欧洲运来，茶桌上还摆着古巴的雪茄，连油画的作者也是有些名气的。实在考究，不过现在的住客却没什么心思赞美这间价格不菲的套房。
明楼坐在沙发中将脸埋在掌心搓了搓，倦意一阵一阵袭来。一个恍惚之间，竟就捧着脸睡了过去，手臂一抖才又惊醒。他竖着耳朵听了听，竟然没听到盥洗室的水声，立即站了起来，走到浴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悄无声息。
“阿诚！”明楼立即旋了把手，一头钻进了水汽朦胧的浴室。
明诚坐在浴缸中，举着受伤的手，另一只手正费力地挖了洗头膏要涂在湿漉漉的头发上，见有人闯了进来，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莫名地望着明楼。
明楼暗暗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坐在浴缸旁边，挽了挽睡衣的袖子，挖了洗头膏，轻轻揉着阿诚湿漉漉的头发。明诚有些尴尬，举着已经挖了洗头膏的手，趁着明楼的手移开了些，连忙在头上卖力地揉搓，直到被明楼拍开。
“捣乱！”
削瘦的青年在浴缸中缩着，窘迫得耳尖发红，任明楼的手指在他头上轻搓，也不敢抬头。
明诚的皮肤很白，在热气蒸腾中泛着可爱的粉红，因为害羞一张脸也慢慢有了血色，连带着唇尖也粉嫩了起来。他一直用脊背挡住明楼的视线，肩背线条明朗而柔和，像江南的绵绵山峦，在烟波浩渺中若隐若现。
“大哥。”明诚的声音在水汽中仍旧清洌动听，像古琴突然的剔拨，短促却摄人心弦。
“我是怪物吗？”
明楼停下了正端着容器盛着清水要给他冲洗头上泡沫的手，十分不悦：“谁说的？”
青年的黑眼珠垂进了溢满泡沫的水中，委委屈屈地为自己定了罪。
“浑话！”明楼口气强硬，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水流夹杂着泡沫顺着明诚修长的颈项滑落，在锁骨处积下浅浅一抹水色，再次奔流而下浸润胸前的一片细腻紧实的皮肤，最终与浴盆中的水汇聚、交融。
“我让人讨厌……”
“你再这么说话我不管你了。”明楼说着起身出去，但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手上拿着厚实的浴衣，他将湿淋淋的明诚从水中捞了出来，小心不碰到他受伤的手心，将人牢牢裹在吸水的布料中。四目相对，明楼嗅得到青年身上潮湿干净的味道，也看得到他那双泛着潮气的黑眼睛中自己的脸。
“害人的才是怪物。”明楼说，“你是我带回明家的，是我的弟弟，我的家人……要是早知道你这样，我宁愿当初没有救你回来。”
“对不起，大哥，我让你失望了……”面前的双眸眼波一恸，想要垂下，却被明楼拉住腰间浴袍的腰带用力一托。
“站直！听我说话！”明楼目光颇凶，看得人有些胆怯，却不敢将眼睛移开。
“你是要做一辈子追着别人的影子、祈求别人的回顾垂怜的人，还是要做能正大光明与人并肩的人？”明楼的语气落在面前人鼻息之间，威严、迫人。
明诚的眼神有些茫然，望着长兄幽深的黑瞳，徒然张了张嘴。
“你是独立的人，不是谁的附庸，明不明白？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信仰。”明楼仔仔细细地盯进那双黑眼睛，迫切地希望他听懂自己的话，恨不得将话直接塞进他的脑袋中。
“永远跟在别人身后，永远看不清他面前的路，当有一天他抽身离去，在你面前就只剩了万丈深渊……没有人会停下脚步等你，想与人并肩就要自己疾走快跑……明白了吗……”杜鹃啼血，殷殷期望，明楼觉得自己的眼睛真的快要瞪出血来，所幸的是，手里的人脊背挺直，渐渐地站稳了。
明诚唇角绷直，茕茕孑立像一株挺拔的白杨，眼睛忽然变得通透明朗，带着坚毅。
病恹恹的小白杨总算是又活了过来。
明楼脱了力，额上浮了些细密的汗珠，急于寻找什么可以让他扶靠借力的地方，恍惚间记起自己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心事沉沉压住，连饥饿都分不出时间考虑。万幸房间里有红酒，明楼分出神称赞了一番酒店主人的周道和品味。
待明楼洗过澡，用毛巾揉着湿淋淋的头发走出了盥洗室，卧室床上却没有人。找了一圈才发现了陷在沙发中已经睡熟的人，头歪在扶手的一侧，看着就不舒服，偏偏他还能睡得着。
明楼将人小心抱了起来，原本敏感似猫的阿诚却因为近三天不眠不休而濒临崩溃，一放松下来马上昏睡了过去，被人抱起来都没有感知，白皙的长腿也从宽松的浴袍中滑了出来。青年太瘦，原来明台总是嘲笑明诚浪费粮食，吃多少都不会胖。现在抱在怀中，明楼才深深体会到了，触手摸到布料下都是筋骨和肌肉，几乎没什么脂肪层。
床单枕套都是雪白的棉布，衬得明诚雪肤乌发。人侧卧着，半个面颊都陷在床单中，只剩下了一个窄窄的侧脸，显得睫毛越发的长。明楼替他掩好了被子，然后在旁边远远躺下，同样侧卧着，用一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的青年。
经年之前，他也是这样蜷缩在自己身边沉睡，手里还紧紧握住自己的睡衣一角，唇红齿白像个瓷娃娃。
记不得从哪一天起，明楼就失去了这让人内心平静的睡颜。
羞怯胆小的儿童被时光拉扯着成长为乖顺可爱的少年，像一株蓬勃向上的小树沐风栉雨、抽枝展叶。他的黑眼睛会将人笼罩其中，然后用带着阳光和清泉的声音说：“早安，大哥！”
后来自己离家到南京求学，乖顺可爱的少年伸展筋骨，几番送别中就变成了长身玉立的青年。白杨立于苍松之侧，磕磕绊绊地费力成长，却只能长于高树阴影之中。他的黑眼睛追着孤高俊逸的身影，为他好，为他坏，只是没了他自己。
熟睡中的明诚有些气短，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弯曲的睫毛颤了颤，再次恢复了平稳的呼吸。一片纯白包裹下的明诚纯净得像个婴儿，唇珠粉红，眉目如画。
明楼却有些促狭地想，阿诚还是睡着的样子最好看。他支起上身，缓缓靠近，看着自己的身影渐渐将熟睡中的人笼罩，有过几场风花雪月恋情的明大少爷，嘴唇颤抖得像个初恋的少年，越是靠近对方心脏就跳得越随心所欲。
吻似春风，拂面无痕。
熟睡的呼吸安静平稳，有催人睡眠的功效。纯净的睡颜越来越模糊，明楼伸出了手，慢慢靠近那只已经被包扎过的长手，指尖因为失血而有些发青，一定冰冷……他用模糊的目光暖上他的指尖，手却停在了他的指畔，没有碰触。
梦境纷乱，揉杂着破碎的记忆，半真半假。
十八岁的明楼雷霆千钧、怒发冲冠，站在明公馆的台阶上指着虐待养子的女人疾言厉色。
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材，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
不会辜负你抱养这个孩子的初衷。
明楼的手指痉挛颤抖，像受了惊吓的蜗牛，簌地缩回了掌心，离那青白的纤细手指更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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