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荣霖】游园惊梦(十)晓日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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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按照人设起码还有十年的处男单身生活,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哈哈哈哈(捂嘴)

 

我要汇入你的湖泊,在水底静静地长成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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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胡子出身的汤玉麟在气节和能力方面荣石持双怀疑的态度。

民国十九年他让儿子挖了辽国皇帝陵,搜罗了文物藏在沈阳的豪宅,同年又在天津建了极尽奢华的别墅,去年日本人占领东三省的时候还特地派人把他留在沈阳的家属以及金银细软护送到了大连,示好拉拢之意昭然若揭。虽然汤玉麟公开表示“吾乃国家疆吏,守土有责,誓死抗战,决不丧国家之地。”可这些人说的话哪里又作得数呢?

一年以前荣六爷拒绝执行“我方务须万方容忍,不可与之反抗”的“鱼电”,拒不入关,头上“哗变”的帽子还没摘下来。前几个月讲武堂时的同学张贺又找到荣石,原来他带领的抗日义勇军从哈尔滨撤到了热河,武器弹药和物资无法维系,就想到了他这位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的老战友老同学。荣石本对军阀之间的倾轧混战毫不关心,他匪气重,乱世里久了领地意识比家国意识强,对于义勇军的资助一半因为同张贺的情意,另一大半就是六叔未竞的志向和一腔徒流的热血。沦陷和死亡激起他的愤怒,只要是打日本人,谁都是好的。

 

司机早就开车回去了,荣石走到老宅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了鱼肚白。

自三省沦陷,商路断了几条,生意不如以前,荣石从自己口袋里掏钱买武器弹药,几百人的队伍就是几百张嘴,钱花得像是武烈河里奔腾的流水。

荣石抬头看了看高耸的门楣,在黎明的晨雾里安静矗立,清冷的光给它逐渐衰老的脸蒙上一层活泛的色彩,在晨起进城的水车的铜铃声中,它像是突然从衰老的规律中逃脱,须发尽落重获新生;又像是早就在某一个深夜里就同那些聒噪的蝉一起死去,留下的只有被岁月逐渐风化的躯壳,在一朝一夕的露水和晨风中逐渐流逝了最后残留的生命痕迹。

荣家规矩大,夏天出门也不许衣冠不整,此时荣石白衬衫的袖口已经染成了红色,流在手上的血凝了。他躲避灵敏,伤口不算深,却有两寸长,一动就有鲜血汩汩流出来。

荣石将毛巾咬在嘴里,别扭地将云南白药往伤口上撒,前半夜药商才送了他,不到几个小时就用上了,可见送药确实不算吉利。

朝阳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从门外进来。荣石抬起头,迎着光看到一个颀长消瘦的身影披衣扶门而立。

许一霖趿着鞋,离开了那片暖红色的阳光就看着脸色苍白,眼底泛着青。雪白的手指浸在血水里绞手帕的时候肩膀微微颤抖,脸更白了些。

“你一夜没睡?”

许一霖眼皮也没抬,把荣石伤口周围渗出的血水又轻轻拭了一遍。

“司机半夜回来说你在协芳戏园边的三条胡同就下车了,他等了你一会儿没见人就先回了。”

“三条胡同”四个字让荣石微微一怔,有点陌生。市井里的人不这么叫,上流一点的人不屑于让这个名字出现在自己高贵的嘴里。“三条胡同”还有个别名叫“裤裆巷”,实在是个形意双表的好名字,即说明了小巷子的形状又知会了巷子里居住人的营生。那里环境恶劣租金便宜,住的多数都是拿不上台面的暗娼,年老色衰气味令人作呕,给拉车的扛活儿的苦大力提供皮肉服务。

流了很多血又一夜未眠的人脑子有些迟钝,他看着许一霖浓密睫毛下遮着的那一小块白得发蓝的眼白里一抹鄙夷的颜色一闪而过。荣石“诶”了一声,紧接着又短促地“嘶”了一声,许一霖用小镊子夹着药棉把药粉在他伤口上涂匀。

靠得近了些,许一霖在他领口嗅了嗅,荣石登时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

“一股子烟酒味。”

“我……”

关键时刻荣石的舌头又不听话了。许一霖扭头去拿纱布,不肯和荣石有眼神交流。

天降的一口大锅把荣少爷砸了个结结实实,老鼠苍蝇蟑螂一起塞进嘴里也不够荣石委屈恶心的,吞不下又吐不出,一口闷气差点没把荣大少爷憋过去,偏还不能直说他去干什么了!

那他也不能以为自己去嫖暗娼了!连带着英勇战斗的伤口都被认为是同别的嫖客争风吃醋火并而猥琐起来。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高大光辉形象瞬间崩塌,碎得很彻底。

好赖不济他还算有几个臭钱,睡女人也不至于去裤裆巷,再不济他还有个卖相极佳的臭皮囊,全热河最贵坊子里的姑娘也有愿意倒贴他的。

他就这么瞧不起自己?

荣石瞪着许一霖圆滚滚的后脑勺。

“手。”许一霖转过来,头也不抬地命令。

荣石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由着人家给他左一层右一层地裹起来。

“我知道你厌恶那地方。”

“都是下九流,谁瞧不起谁啊。”许一霖的语气自暴自弃,可精气神儿却傲着呢,明明把他这个上流大少爷也没放在眼里。

“怎么说话呢,谁拿你当下九流了。”荣石顺理成章碰到那个他觊觎好久的后脑勺,没舍得打,轻轻摸了一把。

许一霖这回终于肯抬起他的大黑眼睛看人了。

初时他还是“小野人”、“小柳儿”的时候看人总是惊恐莫名,对着荣石的脸时常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厌恶,像一只小小的虫子,吐出一缕一缕幽怨的丝,将自己与世隔绝起来。

他可不能让他与世隔绝,对于他的一切荣石必须掺和到底。

许一霖望着荣石有些失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总是一副三缄其口的严肃样。可朝阳里琥珀色的瞳仁是生动活泛的,真好看。许一霖伸手过去,冷水里泡久了在夏日的清晨里是一抹不合时宜的凉,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荣石闭上眼,许一霖柔软微皱的指腹按在他眼睑上,感觉得到他的眼珠在轻轻转动。

说话之前先长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没穿长衫的小许先生也没像往常一样坐得板直,他的双臂撑在身体两侧,瘦削的肩膀高高耸起,赤足足尖挂着没提上的布鞋,一晃一晃的,看着又稚嫩很多。

他说他家在梅溪镇——就是他同荣石提过的那个桃花坞。许家小有余财,有几百亩水田,还经营着水粉坊。他家水粉是几代单传的秘方,有人特地从上海跑过去就为了买他家水粉。他爹是个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因为好胜心极强,在镇里什么都要争个第一,对于许一霖的教育不可谓不严厉,背书背错了一个字冬天罚他跪在天井里,如果哭就跪得更久。直到一次他在天井里又惊又冷哭到背过气去,抱回床上面色铁青眼见着就活不了了,郎中来了一剂猛药灌下去小孩儿脸色转好,狠狠拍了两把才又知道哭了。自那以后,他爹对他终于不再苛责,还给他订了一门亲……十二岁那年家逢巨变,他失足落水,被一个路过的顺喜班救起来,又惊又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得了失语症,直到一个月后才渐渐想起往事。可那个时候戏班已经乘船北上到了天津,离家千里了。他因为之前就喜欢,也就乖乖跟着赵班主,边学边走。两年前顺喜班到了奉天,他们的班子戏好,武生丑角身手好,青衣花旦嗓子甜模样俏,到了奉天请他们唱堂会的官长大员很多,班子根本不愁吃喝。许一霖因为倒仓班主不让费嗓子,到了奉天日子安稳了,半年后才渐渐能唱,没等唱出名堂,日本人又来了。

“谢旅长在家里给他父亲办了三天的堂会,两天后点了名要师姐去领赏。班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不怀好意,可又不能不去,不去不仅这三天白唱了,怕是以后在奉天也唱不下去了。班主那时病着,副班主就领着我陪着师姐去,谁知路上就出了事。”

许一霖顿了顿,扭脸望向窗外提着粘杆捅知了的小五子——他当他家大少爷还没起,万一让那只玩儿命嚷嚷的知了扰了清梦,土匪脾气上来谁也受不了。

荣石在安慰人方面毫无建树,往往适得其反,挺怕回头时看到许一霖眼里有泪。所以当许一霖那双清亮干净的眼睛眨巴着看他时,荣石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炮响了,大家都在各自逃命,城里待不住,戏班回不去,副班主架着马车往城外跑。炮响个不停,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血,日本人就在后面追。后来……炮弹落在马车旁边,副班主当场被炸死了,我和师姐逃进山里,在过一处山崖的时候师姐为了救我失足掉下去,我用了两天两夜爬到山下去找,可是没找到,只能逃进山里。”

许一霖说得轻描淡写,慵懒而随意地靠在硬木椅子里。

“后来,后来被捕狼夹子夹住了,再后来就遇到你了。”

荣石暗自舒了一口气,走到许一霖面前蹲下身,俯下头,面颊贴紧许一霖摊在膝头的手心,像极了一个虔诚祷告的人。许一霖下意识想要抽手,可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就更不成样子,只能维持现状僵持着。

荣石想:谢天谢地自己从老猎户手里买了他,往后都不用再受苦了。

许一霖想:这败道不晓得又发什么神经,喝了酒胡混到天亮,把自己搞伤了,又来耍赖闹人。

荣石的脸在许一霖手心里轻轻蹭着,微微长出来的胡茬蹭着他掌心的皮肉。

许一霖原来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到了顺喜班没人再娇惯他,年纪小身子弱干不了重活,洗衣服烫熨收拾戏服的活儿没少干,再加上在山里野人一样躲了小半年,刚到荣家时手上脚上除了老茧就是冻伤的口子,看着可怜极了。荣石找城里最有名的老郎中抓了草药让婆子煮水日日给许一霖泡手泡脚,晚上再厚厚涂了熊油包着手套脚套睡觉,现在除了一点不明显的疤,手脚养得又白又嫩。

此时他被荣石胡茬蹭得手心发痒,忍不住想起门房养的那只大狗“赛虎”。

狗是朋友送的狼种,荣石喜欢牵它出去打猎,放出去离弦的箭一般,自己就能扑到野兔狐狸。赛虎平日里威严十足对别人不理不睬,对许一霖却自来熟,热情得过度。偏许一霖怕狗,赛虎第一次见面就把许一霖扑了个趔趄,等下次许一霖就要绕路,越躲赛虎越热情,追着他跑过半个院子,那颗硕大的狗头往他怀里拱,荣石不失时机地取笑他吃不胖像排骨,难怪狗子喜欢他。

荣石就像一只看着凶巴巴实则温顺的大狗,鼻子、眉毛、唇珠蹭着他的手心,许一霖“嗤”地笑出声,眼睛晶晶亮地望他。

“很好……”荣石呓语。

“什么很好?”许一霖歪着头看他。

他被狼夹子夹了好?还是被老猎户卖了好?

“你,你很好。”

许一霖被他鹰隼一样把人往眼珠里盯的看法看得浑身不自在,扭头低声道:“我自然是好的,不需你来夸。”

缺了休息的人自制力变差,看人的眼神又直又辣。

抱了、亲了、一张床上也睡了一夜,虽然不是那个睡——荣石臊得脖子都红了——却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这方面徒担了个大家子弟的荣大少爷纯情得要命,他对许一霖好像也只能到这儿了,再过分……光想想心脏怕不是就要立刻从嗓子眼里跳出去弃他而去。

“咳咳……我是说你看你就很好,我没回来你也没睡,干等着,又给我包扎,荣意那个小没心没肺的,她哥就算是一个月不回来她也不会找。”

“我花你的钱,住你的屋子,做戏也得有个关切的样儿。”

许一霖又说别扭话,偏着头做个漠不关心的冷心冷肺模样。

好好的温情脉脉又是兜头一盆冷水,他软乎乎地用带着点奶声奶气的乡音说别扭话的时候最气人。荣石吸了一口气,像只脾气不好的河豚。突然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握住许一霖的手,微微向前倾身吓了许一霖一跳,他严肃又迫切地说:

“一霖,你说,你说,说:鬼子、二狗子、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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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少毛领一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荣石头:现在是几月份!你是魔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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