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衍生】爱河与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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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咪的生贺,因为本狸在8102年的最后一天里过敏而来迟了……优点是因为多了两天病假而可以写得长一点。

祝我咪 @mimi剑雨秋霜 永远16岁!!!(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反驳)

是的,你要的洪季……第一次写,不许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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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年底为了工作方便,季白在老城区偏东的建设路租了一间狭窄的公寓。那是一栋年龄快和他本人相仿的四层建筑,在建设伊始,红砖的外墙和高度在周遭一群低矮民房里十分拔群,堪称“鹤立鸡群”。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住在红砖楼里的人离开了“鸡群”,只留着楼房还站在原地,看着低矮民房推倒重来,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自己终于成了站在“鹤群”里只能看“腿”的鸡。

那段时间,季白依旧严格遵循着他的生物钟,六点钟起床锻炼,一个高大的人要在狭窄的屋子里找到合适的锻炼项目并不容易。接下来的时间是放空闲坐,烟抽的更凶了,直到墙上的挂钟走到十一点五十,拉开窗帘可以见到这一天中从高楼缝隙里露出的阳光。

他是在一次晚归时发现街口的那家餐厅,如果不是饥饿他一定不会走进那家藏在闪烁的肮脏霓虹里的店面,防腐木拼凑出一个门脸的样子,门口挂着一个巴掌大的牌子写着他的店名。一间看上去并不在意你来与不来的餐厅居然营业到后半夜。

店里的规模与他的门脸相比堪称壮观,十几张桌子坐了七七八八,晚归的旅人,买醉的上班族,还有打扮看上去就很可疑的女人。小餐馆干净整洁得与整条街道格格不入,又来者不拒地接纳着形形色色的人等。

季白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碗面。

味道出奇的好,面条粗细均匀,煮的有点硬,汤汁浓郁,肉粒实惠,还搭配了几根蔬菜——蔬菜他是照例挑到一边。

接下来的若干天里,他没再光顾7-11,深夜时就到这家小店里点一碗面,配上辣椒和小菜。“没有辣椒的拉面是没有灵魂的。”念书时拉面窗口的小哥如是说。

店里不禁烟也不禁酒,吃完面的季白抽着烟看着午夜之后卸下各色伪装的人,是带着人皮面具的妖魔鬼怪还是假装魑魅魍魉的人类一目了然。戴着眼镜的西装男独自喝了几瓶啤酒,领带扯在一边;亮片紧身裙的女人打着电话浓妆的眼睛哭成了一片墨迹,像是皮囊被水浸了的画皮;旁边的一群壮汉吆五喝六,一个挨着这边的男人光着上身,说到激动之处凳子往后一挪,直接撞到旁边的桌子。

桌上的面汤溅出来,季白起身躲闪,目光不善地和男人对峙。

艹!

他握着拳头的时候,有人也站了起来。

“给我一个面子。”

高大的男人和他同桌的那一群男人格格不入,像是这间同这条街格格不入的店面。声音不大面子不小,餐厅里立刻又是一团和气。

高大的男人走过来,自我介绍是餐厅的老板。

季白见过他,他在每周一三五的晚上会到店里来,有时和朋友喝酒,有时自己坐在吧台边摆弄一副扑克牌。季白远远地看着,扑克牌厚度不够一副,不知道是什么有趣的玩法能让他在上面耗掉整个晚上。

季白坐下来从桌上抽了纸擦衣服上的污渍。

“挺好看的,脏了可惜了,赔你一件衣服吧。”男人真心实意。

“一件普通的T恤,不要紧。”

“那赔你一碗吧。”

季白看着男人转身去了后厨,好久,出来时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不怎么喜欢男人不分距离的笑,这样的人认识的第一天他就会对你这样笑,认识的第三十年他还会这样对你笑。

看着挺勤快的一个人说话却偷懒,干嘛把“碗”后面的名词省略了呢?季白想了好久。

 

他这人又精明又轴,想不明白之前不打算再去吃面。

中午的时候季白抱着购物袋从街角的超市出来,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确定那声“哎”就是在叫自己,转头看到那个会三十年如一日的恒温笑容就知道了。

每个城市都有一条建设路和一条北京街,一定会有一个可以喂鸽子的广场。

季白说:“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公园。”

记忆会出现偏差,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不停寻找。在季白买的咖啡冷下来的时候,他们在一个街头绿地的长椅边停了下来。

寻找的过程往往比目的地更美妙,就像相对于确定的恋爱关系有人更喜欢似是而非的暧昧。

在思考片刻后,季白在心里笃定地摇了摇头。他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暴露自己并不熟悉周遭并不明智,但他迟早会找到那个该死的公园。显然对于地形男人比他熟悉太多,从街边的一家店里跑回来,风把他的风衣扯出一个蓬起的弧度,他像一只温和的大鸟,落在了季白的身边。

“咖啡冷了就不要喝了,对胃不好。这家店的豆浆很好。”

季白想要拒绝,杯子已经插了吸管递到嘴边。季白犹豫地吸了一口,豆浆还含在嘴里,男人就着他用过的吸管喝了起来。

“你工作很辛苦吧,总是深夜才吃东西吗?平时呢?泡面,面包,三明治。”

男人扫了一眼购物袋。

季白笑了笑绕了个圈子,说:“世上哪有不辛苦的事?”

他抽烟的时候神情轻蔑,像极了一个对人世厌倦至极的散仙,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不得不和世间扯上一点联系。

不远处穿着黄色水鞋的小男孩将折叠好的一只小船放进池塘,满脸欣喜地看着它飘飘悠悠,幻想着它随着水流飘进大海和星河,完全不知道在吸饱了水分之后漂亮的纸船会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季白点了一颗烟,从遮住眼珠一半的睫毛里看那越飘越远的纸船。

绿地边一个流浪歌手拨开了他的吉他,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声音沧桑疲惫,比原唱更像原唱。

季白站着听完一首才感觉脚冻得有点麻木,用力跺了跺,展开手,鸽子飞过来把手上最后一口三明治叼走。

“我姓洪。”三十年如一日突然说话,走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穿着单薄的肩膀上。“我不能总叫你‘哎’,对吧?”

旋臂压肘,制服一个自来熟的人不怎么费劲。念头一闪而过,季白说:“他们叫我三哥。”几乎是下意识地摒弃了拟用的姓名,真真假假,半真半假。

“你看起来没我大。是吧,三儿。”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准时在超市的门口相遇,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散步和一杯滚烫的豆浆,在流浪歌手的琴盒里放五元纸币。深夜季白还是照例去吃面,抽烟,看形形色色买醉的人。洪先生喝酒也玩纸牌,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他能以最平淡不易察觉的方式滑入任何人的生活,像是一缕流沙融入一片荒芜的沙漠那么简单。

喝酒也不仅仅限于餐馆,两条街外的酒吧也是很好的选择,可以不必吵闹,安安静静地喝酒或谈一场速食恋爱。

季白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高大的洪先生,他坐在吧台边,身边两个穿着妖冶的女人,烟视媚行的,洪先生手心里的纸牌越玩越少,现在只剩了不到半幅。

洪先生很专注,做面专注,看人也专注,此刻他专注地看着其中一个女人,季白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他在距离吧台五米远的卡座里坐下来,音乐已经足够把声音吞没,洪先生不得不离得更近让对面的女人听清他的话。

想看魔术吗?我能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哪一张?

洪先生的嘴角浅浅地动着,下一秒就会蹭上那些黏腻得像血的唇膏。

一只手隔在他面前,看到季白的时候洪先生那双被灯光染成了七彩琉璃的眼睛沉了沉。

三儿?

季白有些恶意地想,他终于不再那么笑了。   

“你现在想去一下洗手间!”

季白不容拒绝地抓住洪先生的手腕,穿过光怪陆离的过道,光和影把他的脸剪切成了一帧一帧静态的图片。

洗手间宽敞而明亮,灯光把一尘不染的理石台面染成了鎏金颜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服务生见怪不怪地关上门,插销踏实可靠的金属咬合声使人安心。

镜子里的洪先生眉心微蹙,在他转头的时候那一点情绪烟云一般消散。

Don't run from me river/Don't run from me river river

No don't run from me river/Don't run from me river river

音乐慵懒地唱着。

洪先生一定是心理战或是感情中的个中老手,他没有问季白一个字,而是静静等着他转过身来,再去看他那双乌黑的圆眼睛。在确定他们中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先说话之后,洪先生开了口。

“三儿,你还没吃饭吧?”

季白喝了酒,刚好足够他抓紧洪先生衬衫的领口,看清他眼里的惊愕。还有更令他惊愕的,季白扯着他的领口吻上了他的嘴唇,不是一个玩疯了的年轻人的随意亲吻,而是带着诚意和力度的。

太有力度了。洪先生舔了舔嘴唇上被咬破的小口子,一滴圆滚滚的血珠渗了出来,他想到小时候和家里狸花大猫玩的时候稍有不慎被大猫在脸蛋咬的那一口。

 

醒酒之后的季白很懊恼,他自己知道冲动行为并非全部归咎于酒精。他有一段时间没再去洪先生的餐厅,宁愿绕一条街也不去街角的便利店。

傍晚的时候,城市里黑夜来临最早的一条街上夜色一点点逼近。季白在一个便利店的自动贩售机边坐下,身边一罐可乐,一碗等待泡开的面。

冷雨比夜幕更先降临,便利店的便民伞架上空空如也,他飞快地吃完了泡的半生不熟的面条,挺不争气地想起了洪先生的面条也是一碗不放辣椒就没有灵魂的面。

他在24小时便利店的门脸下望着天上黑压压的积云,看上去是孕育着下一整夜。一溜水珠滚进衣领,季白缩起脖子望向旁边。洪先生撑着的黑色大伞歪了歪,嘴角上的咬痕结了痂,看着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季白摸着冰凉的脖子,眼神复杂。

“衣服湿了,赔你一件衣服吧。”罪魁祸首洪先生怡然自得地说。

他摇了摇头,分不清后来洪先生说的是“赔他一碗”还是“陪他一晚”,就跟着他走了。

冰冷的天气和养得刁钻再难被泡面取悦的胃都在怂恿着他跟着他走,钻进那辆好像永远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里。汽车驶过绵延的雨幕,两盏车灯在混沌中劈开一条生路,玻璃上被雨水融化成一片的霓虹,肮脏得像是三岁时掉在地上渐渐融化的草莓味冰淇淋。

洪先生的住处像是他的为人,整洁利落,像是时刻准备着提包走人,季白坐在沙发里环视了一周也没找到半点带有个人特质的物品,无从猜测他的过去,也无法预测他的将来。

季白满怀心事地吃完了洪先生煮好的面,沉默地望着阳台晾着的白色T恤,像是一个灵魂干瘪的自己被高高挂起。黑暗里的天空和楼群都是模糊的轮廓,城市的一部分,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隐藏着未知的秘密。

洪先生握过茶杯的手去牵他的手,滚烫而有力度,他没有拒绝,在片刻之后给出了回应。

床单干爽的纯棉布料摩擦过脸颊,皮肤贴上去舒服得汗毛倒竖,是除了窗外的雨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炙热而浓烈。洪先生的嘴唇柔软,口腔里有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稍许油烟味和冷雨气息缠在发丝里。

难以启齿的热烈,两只被荷尔蒙支配的野兽本能地用牙齿互相撕咬。对于自律的人,放纵欲望是可耻的事,没有酒精和催情的音乐来当挡箭牌,也许是一碗面,也许是一床干爽的被褥,俘获了他的胃或是灵魂,在一场雨季节相悖的冷雨编织成了绵绵的蛛网,编成了一件窄窄的牢笼,困住了两具冰冷的只能相拥取暖的躯体。

季白一直引以为傲的暴力失了效,当洪先生扳过他的身体让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

洪先生的询问和着窗外的雨声喂进他的耳朵。

你喜欢我?

面很好吃。

我很少亲自下厨给人煮面。

我很少亲自对谁感兴趣。

荣幸之至。

我也是。

洪先生不笑的时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太严肃,像一个凭吊古战场的将军,庄严,肃穆,眉心微微蹙起。季白在他的瞳心里望见自己的双眼,然后有人在那潭幽深的水里掷下了一颗石子,他看见自己一叶被狂风撕烂的小船一样,追随着那颗石子坠进了深渊。

 

他听到自己埋在枕头里的呼喊声,如同梦魇在耳边喘着气叫他“三儿,三儿”。不是他堵着耳朵就能摆脱的,他不听,不看,却在步入那条河的一刻就已经注定结局,蚀骨的毒药注定会从他的每一寸皮肤侵入,在骨质最细密处刻下繁琐的花纹,抹不平,除不去,最终会伴随他消逝在一场毁灭与重生的业火中。  

 

 

李熏然垂头丧气地钻进执勤车里。

刚毕业两年的小刑警第一次被督查组找谈话,威风凛凛的小狮子谈成了小病猫,偎在后座上成了一团。

毕业以后没有经济压力的快乐单身汉小李警官资助了两个贫困高中生。原则上在资助人不同意的情况下,被资助人无法知道资助人的真实信息。但也只是原则上,做好事不留姓名的小李警官被其中一个高二女生通过他邮寄的明信片和信件上的地址找到,小姑娘本来打算当面致谢,可大概是每个青春懵懂的小姑娘心里是制服控,当面致谢发展到了芳心暗许,再后来暗许成了明许。李熏然言辞拒绝,做贼一样搬了两次家,小姑娘消停了半年,姑娘的奶奶找上了公安局。

小姑娘怀孕了,起先姑娘不肯说,奶奶再三逼问,姑娘开口说孩子的父亲是李熏然。

季白挺着肩膀上的警徽,皮鞋在冰凉的瓷砖地上踱了几步,他没听局长的“坐下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在义愤填膺的奶奶和面色惨白的小姑娘脸上转了两转,开口询问:“你确定是李熏然?”

小姑娘与他的眼睛稍一接触,立刻低下,在嗓子里细如蚊蝇地“嗯”了一声。

“不过现在也不是你确定和不确定就能扒谁的‘皮’,可以到鉴定机构对胎儿进行DNA鉴定,是与不是立刻就知道了。”

小姑娘的头更低了,小声抽泣了起来。

眼前这位看起来长得同李熏然有几分相似,又明显是李熏然上级的年轻人眼神里一点嘲笑和轻蔑的态度,让人觉得他很有来头。事实上他的身家确实给了他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所有人明知而假装不知,做事也要给他三分面子。他气定神闲地走了几步。

“据我所知,小李每个月省吃俭用工资的大部分都拿去资助生活有困难的学生,你们现在还拿着他的血汗钱……当然,做好事不是指望回报的,但是小姑娘,如果你坚持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熏然的,他不仅会丢掉这身从八九岁开始就当作梦想的警服,还可能会坐牢。如果是什么其他人在违背你的意愿下与你发生了关系,我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我们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对吧?”

小姑娘一愣,继而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她奶奶说我烫头,一看就不是好人。烫头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再说,我这是自来卷啊!!!!”李熏然在后座上有气无力地哀嚎。

“东郭先生和狼,农夫和蛇,李熏然和小姑娘。”季白一脚油门开出了单位的大门。

“也不能这么说,她们祖孙两个生活很难,小姑娘从小没爸妈,缺乏父爱,想找个年长的男人依靠很正常,初中小女生不也总喜欢上她们的老师吗?”

季白笑着摇了摇头。

李熏然没少给他惹麻烦,刚进刑警队的时候再一次行动中一马当先,追着一名犯罪嫌疑人跑了三条街,犯罪嫌疑人被制服时候直接休克。虽然算是立功,但领导们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新人知道协同作战和保护自己的意义。教育新人的工作落在自己身上,季白觉得领导们是故意的,两年前的事耿耿于怀的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

在摸排潜伏了两个月,到了收网的时候,季白和小分队里的几个人躲在嫌疑人藏身宾馆对面的旧居民楼里。在听到“收网”指令的一刻,他看到洪先生提着皮箱走进了视野。

那一天洪先生的脸上没有那种笑容,平静麻木得像是普天下的芸芸众生,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隔着望远镜季白还是能嗅到那种具有侵略性的发胶味道。

后来领导们说他应该注意协同作战时的语气和今天一模一样。从宾馆到车站,从餐厅到他的住处,如他第一次的印象,那个人是随时做好了同一切告别的准备。血液在鼓膜里振动,季白喘息着,眼睛想要在芸芸众生里找到那个人,他确定自己一马当先绝不是为了有机会放他一马,如果再遇到他,他不会手软。可为什么是他呢?如果那天不出现在宾馆他可以是任何人,还是他的餐馆老板,还是洪先生……也许那个人从来不是“洪先生”,世上也从来没有什么“洪先生”。

 

第一次做政教工作的季副队长拿了一只方便筷子给面前一脸茫然的长跑冠军李熏然。

“撅断。”

筷子应声而断,李熏然一脸茫然。

季副队长又摸出了一把方便筷子递给李熏然。

“撅断。”

一把筷子应声而断,李熏然继续一脸茫然。

“没事了,你出去吧。”

季白觉得脾气大和手劲儿大的都不怎么适合被政教,顺便掏出手机订了一份外卖,备注:多拿几双筷子。

 

李熏然哈哈笑的时候车都跟着乱颤。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电话话还没说一半就拍着驾驶座位让季白停车。

“不吃烧烤了?”

李熏然已经跑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急得措脚:“蛇,狼,小姑娘!哎,来不及了,人命关天!”

季白刚要说送他,长跑冠军李熏然已经跑没了影。

被放了鸽子的季副队长漫无目的地绕城半周,车辆最终行驶到了老城区的建设路。那一片红砖楼终于等来了肯投资拆迁的地产商,便利店和那一片脏兮兮的霓虹埋在红砖瓦砾之中。

季白在建筑废渣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踢着半块砖头或是一片灯箱残片,他在一块巴掌大的木牌前停下来,风吹雨淋已经发霉的木牌隐约看得到曾经的墨迹。

一个工人在身后操着外地口音问,你找谁。

“不找谁。”季白转身的时候把木牌收进口袋。“麻烦打听个事,这里要建什么啊?”

市里最高的写字楼,省里最高的商场,总归是再次鹤立鸡群。

 

两条街外店里的豆浆捧在手里还是滚烫的,味道一如记忆,季白喝的急了舌尖烫了个泡,眼泪差点流出来,他吸着气有些钻牛角尖地想,洪先生为什么每次只买一杯呢?

鸽群在明白眼前这个人身上没什么吃的可盼之后就自动在他身边躲出个随时变化着直径的圆圈。季白在夕阳的余晖里眯着眼睛望着被染成了橙红色的池塘,两年时间池塘长了许多荷花,不是荷花开放的季节,脸盆大的叶片乌压压地覆盖了半面池塘。

季白略一错神,一叶小小的白色纸船顺着涟漪的弧度轻轻荡出了荷叶的掩映。

只是时间问题,趁着最美好的一刻转身,留下最美好的期许,假装纸船已经入海,变成宇宙飞船也未可知。

他下意识地抬头寻找记忆里穿着黄色水鞋的男孩,未果,隐约看到隔着一丛长得狂野的树的对面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影,然后夕阳彻底沉进了城市里属于高楼广厦的天际线。

“三哥!”

李熏然跑过来拍了他的肩膀,季白下意识的回头,等再转身寻找,灯影摇曳中,远处的广场已经放起了时下最烂俗的节奏。

餐馆里的蟹黄焗豆腐见了底,李熏然喝干净了第二杯杏仁露。

小姑娘的奶奶图省钱带着小姑娘到小诊所里打胎,结果回家发生了大出血,一向不饶人的奶奶没了主意,小姑娘给李熏然打了电话。李熏然把小姑娘抱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见惯了这样不好好保护自己的小年轻,没好气地说出血严重,很难保证以后小姑娘还有没有生育能力。李熏然两手的血污在医生的白大褂上抓出两个血手印。他用他那双大黑眼睛盯着医生不停地说,求您了,求求您了。

病床上的小姑娘醒来之后看到李熏然,终于承认自己是一天放学被邻居的一个大叔抱进屋里强暴,因为大叔威胁说要杀掉她和奶奶,她才不敢说,另一方面,也怕李熏然嫌弃自己……

钱包空了,血输了400cc。

“直到发工资都得让三哥你请客吃饭了。”

“我都想送你去感动中国了,行,来一盘红烧排骨?”

“不来不来。”李熏然嘴里塞满了饭,“他说刚献完血不能吃太油腻,杏仁露可以再来一盒。”

“她?”

李熏然咀嚼的嘴停了下来,把头埋得更低,露出来的脸可不像刚献完血,红扑扑的。

“她??”季白又问了一遍,“有话说话,笑什么?”

“谁笑了?”

“没耳朵挡着嘴咧到后脑勺了。”

李熏然揉了揉脸。

“哎呀,就是,我不是去医院了吗?然后遇到个医生,你笑什么啊,就是,就是,遇到个医生嘛!”

 

强暴小姑娘的犯罪分子被宣判的那一天小姑娘出院,季白和李熏然一起去看她。主治医生对于一头小卷毛的年轻人记忆犹新并且心有余悸,被李熏然抓住一顿痛彻心扉地热烈握手之后,心有余悸成了心惊胆战。

医院的停车场上,李熏然站在车下挠着脑袋。

“三哥,你先送小西回家吧,我,我还有事。”他一紧张就浑身痒,恨不得成了抓耳挠腮的猴子。

“她?”季白挑着眉毛,拖着长音。

李熏然脸蛋通红,就差找个绿化带钻进去了。

把小姑娘送回家之后,季白没急着回家而是直接回了单位,还有案卷要看,几个加班做的鉴定报告也大概今晚出来。

夜色沉了下去,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李熏然单飞了,饥肠辘辘的季副队长扯开柜子立刻滚出了两桶加大碗的泡面。

配合着血淋淋黏糊糊的现场照片,一碗泡面吃了一半,走廊里传来局长中气十足的呼唤。季白端着碗含着面条一边应着一边往门口走,被突然从外面推开的门一挡,饶是他身手矫健,半碗面条汤还是洒了一半在他衬衫上。

艹……

“挺好看的,脏了可惜了,赔你一件衣服吧。”

季白雷击了一般,修长无节的手指停止了无谓的擦拭动作,他抬起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逆着走廊灯光的高大身影。

随后走进来的局长看见眼前的乱局,息事宁人地笑了笑,一边随手在一个办公桌上扯了几张抽纸递给季白,一边介绍:“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国安的洪少秋洪处长,之前我们局配合过他们的工作,具体情况根据保密条例还不方便透露。”

洪少秋应和着局长公事公办地笑了笑,嘴角和眼角的弧度让季白有些恍惚。

“这次呢,省里有一项联合行动,希望我局配合……”

……

季白浑身僵硬地跟着往外走,走在局长后面的洪处长突然回过头来,对他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本来不知道去哪里的血液又一瞬间回归了脏腑,季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蓬勃有力地跳动着。

他说:那赔你一晚吧。

走廊窗外的夜幕低垂,一弯月牙挂在树枝上头,像是谁折叠的纸船真的顺着水流飘到了未知的远方,成了银色的小船,太空飞船也未可知。

关于他的疑问和情绪不知道是不是都要写进保密条例,但再深的秘密总有解密的一天。

眼下季白觉得自己这身衣服有点贵,“一晚”或是“一碗”可能不够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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