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衍生】一晌贪欢(38)

我们的爱若是错误,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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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是天际线的一点白,一点暧昧的光将夜的颜色一遍一遍涤去,当第一缕阳光将海洲湾的水面染成波光粼粼,远处的汽笛声悠长地回荡开了。

少年人的假期本该是贪睡的,尤其是前一天一整个下午都在练琴,荣自在确实很累也很想睡,手臂现在还是隐隐酸痛,可他舍不得睡,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怕这是一场梦,眨了眼梦就要醒了。

很早以前荣自在就知道曲和容易做噩梦。

初一的夏令营去慰问当地部队,他们和另外两个同学住在同一个房间,换了地方睡不着的小荣在半夜时听到对床的小曲和躲在被窝里极其压抑地小声哭泣。多大的人了半夜里还哭着想妈妈?他翻了个身本不打算管闲事,可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曲和的自我介绍,他说他叫的那个“和”是“我和你”的“和”。小荣自在从床脚爬了过去,用胖乎乎的小手把自己的白手帕递了过去,见小曲和脸还埋在双膝间,小荣想起了小舅妈哄自己小妹妹的样子,他伸了手把瘦骨伶仃的小同学抱在怀里,用小胖手抚摸着他鱼刺一样的后背。

别怕,别怕,宝贝别怕。

大概是过了几个月以后,他们已经相当要好,曲和才告诉他,自己经常做噩梦,梦里的人看不清面貌总在激烈地争吵着,有血有火有一片狼藉。

所以当睡在自己床上的曲和呓语着双手紧握,荣自在从地上翻身爬了起来,几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曲和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曲和的手心冰冷,牙关紧咬,双眼紧闭,睫毛上沾着泪水。

荣自在隔着被子紧紧把浑身僵硬的曲和抱在怀里,他们虽然亲近却从未如此亲密,他的嘴唇几乎碰触到他面颊上又凉又细腻的皮肤,他甚至能嗅到曲和身上干净的暖香,能听清他每一次呼吸。荣自在的心跳得又重又快,怕一不小心就被曲和发现了他的问心有愧。

别怕,别怕。

梦魇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清醒的人却陷入了最深的梦魇。

他听到了曲和在最脆弱时本能低喃的名字,完全陌生的名字,却被曲和如可救命的稻草一般紧握了,在最黑暗的梦里的文荧微光,只是含混不清的一声,却如锋刃,割碎了曲和的噩梦也将荣自在的好梦一刀一刀凌迟。

情窦初开的少年堕入了一张绵密的网,网眼细密不给他逃脱的半点机会,还要在网上缠了刀,他心甘情愿地一头扎进去,千刀万剐地疼了,就算再逃出来也没了他本来的面貌。

荣自在哭了,一双手臂护着噩梦里的人,一颗心想着不想他的人,只有着一双眼睛是可以为自己流泪的。

曲和住进荣家的第二天就被阿姨发现了,阿姨早就认识曲和自然也知道荣先生荣太太对曲家的态度,可荣少爷背地里威胁着如果阿姨告诉了他爸妈他就离家出走,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了双份的饭菜摆在桌面上,然后装聋作哑地听着广播里永远讲不完的家庭琐事、情感纠葛。

此间两个少年比以往所有时候更亲密无间,几乎每时每刻都要粘在一起,他们一起去补习班,下课后再买上两个甜筒一路上分着吃了,吃晚饭前还有时间可以在公园里踢上一个小时球。

如果不是曲和时时会望着一处发起呆,眼睛里流露出茫然失措和恐惧无奈,荣自在真的可以假装岁月一直如此温柔美好,他可以假装从没有一个人把他的曲和的心偷走了,当然,他也可以假装他只是他最好的朋友而完全没有其他的心思。

那一天,荣自在翘了临时加增的钢琴课,买了两张电影票。

那是一场拍片极少的小众文艺片,观众寥寥,前几排零星地坐了几个观众,最后一排的黑暗角落里一对儿情侣低声打情骂俏,看了一半就搂抱着离去了。

荣自在正襟危坐着,他看着望着屏幕出神的曲和,低头时座椅扶手上自己的手在左,曲和的手在右,中间隔着巨大的爆米花桶,里面的奶油爆米花堆得如山。

“我……”

“我。”

他们同时开口,曲和转过头来看着荣自在。

在他们的友情里,曲和谦让温和,甘心情愿地在光芒四射的荣少爷世界里当绿叶当陪衬,他们之间也总是强势的那个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可这一次荣自在却退让了。

荧屏上的暖阳照在曲和的眼圈上,微微闪着水光,他的喉咙哽了哽,说话的薄唇微微颤抖。

“我想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不该爱他的……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时至今时今日,他们默契依然,尽管对象不同,可曲和说的话与他想说的如出一辙。

荣自在盯着曲和在光影中变换的脸,缓缓把目光挪回荧屏,深吸了两口气。他的演技不够好,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眼角酸痛,抑止太甚脸上的肌肉反倒不由自主地轻微痉挛,良久才在嘴角咧出个根本算不得笑的笑容,如果曲和有十分之一的留意就会发觉他的痛苦与纠结。荣自在咳嗽着掩饰随时可能失控的情绪,他又看向曲和时就又能轻松自如,只是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你去找他吧。”

荣自在听到自己在说。

曲和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又像是听清了却没有理解,只是费解地望着他才说过话的嘴唇。

荣自在又笑了一下,比刚才自然多了,他抬手把曲和脸上沾着的爆米花碎屑拭去。

“我是说,人的一生总要奋不顾身一次,哪怕一次。”

他看见那双暗淡了几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所认识的快乐开朗的曲和就又活了,曲和豁然站起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荣自在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他不确定黑暗中曲和能否看清他的表情,就像他不确定那一刻曲和脸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情绪,他只是想笑给他、也笑给自己看。

他看着他的曲和转回了身,步履坚定地走了两步后就奔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消失在放映厅闪着绿色荧光标示的安全出口。

荣自在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麻木的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在荧屏上一片欢声笑语中泪雨滂沱。



一场倾盆的大雨,谭宗明在酒吧喝得酩酊,酒精加重了他的感冒,感冒加速了醉意,才两杯就开始头昏眼花。

 

他要离开“小白楼”的时候袁老师一如往常送他到门口,却欲言又止。他们在花园里的石凳上坐下,袁老师盯着高大的继子看了许久。

她嫁给谭兴野时他们还没搬到“小白楼”,谭宗明还是个又聪明又倔强的高中男孩儿,第一次见到她就给了她一个不大友善的审视,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半大猎豹。她家里书香门第,因为书读得多了眼界高耽误来去成了三十几岁的老姑娘,即使那时谭兴野在海东省风生水起,原也是没人赞同她嫁给死了老婆又大她十岁的男人的,只是她自己愿意,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就心甘情愿做他儿子的继母。

记忆里袁老师并不是个健谈的人,大多时候是温柔而沉默的,谭宗明原来曾赌气地想过这大概就是谭兴野和自己生母不睦再婚娶了袁老师的原因。今天的袁老师却好像是有了大把的时光可以消磨,她望着花园里一株长得茂盛的红枫树,刚刚培育的三季叶子火红的引进品种,便有人迫不及待地种到了他家的花园里。袁老师在回忆着以前的往事,媒人是如何介绍了她与谭兴野认识,谭兴野原本是不同意再婚,她又是如何的坚持……

尽管倾诉对象明显不对,谭宗明反倒是不忍心打断她,最后袁老师微微笑了,道:

“人年纪一大就会回忆以前的事,我还总记着你穿着校服剃着寸头的样子,转眼间你都是个大男人了,就像你爸爸当年一样。”袁老师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看着你长大,我也像是做过母亲了。”

“对不起。”

谭宗明的道歉大概也只有两人听得懂,因为谭兴野的父子关系,谭兴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再要一个孩子,袁老师也就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而谭宗明自然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妈”。

袁老师笑着摇了摇头,又长长喘了一口气。“这些年,别人都打量着我的爱人步步高升,风光无限,谁又能知道当年我要承受多少?我原来是有青梅竹马的恋人的,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却出了国,从此杳无音讯,我等了他十年,天天要承受着多少谣言、白眼与来自亲人、朋友的有形的无形的压力。等我坚持着要嫁给你爸爸的时候原来那些非议我‘老姑娘’、‘不检点’的人又跳出来对我说不要嫁给一个‘克妻’的男人……这世上皆是站在岸上观船翻还要指责溺水者不会水的人,却极少有人去伸手拉一把水里的人。”

谭宗明沉默着不说话,袁老师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又是笑叹一口气。

“人都是浮在江心的秋鸿,江水是冷是暖,只有自己知道。人人都得活在别人眼里、嘴里,和暖、凛冽,我挺过来了,可总有人是挺不过第一场寒流的。”

 

彭哥端了一杯冰水坐过来,把谭宗明面前的一杯酒替换掉,与那双故意装醉的眼睛对视。

“那小孩儿在外面,不让他进就傻站着。”

“他喜欢站就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外面可下着雨呢。”

坐在高椅上的人身躯不自觉地动了动,头又生生被自己转回了酒杯。

在最想念的时候谭宗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在固定的时间他站在曲和补习班的对面,远远地看着、等着他熟悉的身影背着巨大的书包从街口走过来,又在原地站上两个小时,看到他下课离去还要在原地站上许久。

曲和更瘦了,身形单薄在宽大的衣服里晃来晃去,两只眼睛越发的大,头发也长了,发尾戳在修长的脖子上……

当然,他也不可能看不到一直与曲和形影不离的那个大男孩儿。

 

曲和打着伞在雨里站了两个小时,或是更久,望着霓虹闪烁的酒吧,眼神从茫然到绝望,直到看到了谭宗明摇摇欲坠地走了出来,终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凌晨两点,谭宗明从酒吧出来,怀里抱着短裙的年轻浓妆女人,女人的身材曼妙,一双腿白晃晃的。

他看见了曲和,却故意不看他,伴着女人钻进了出租车里。

那天他明明喝了很多酒却一直很清醒,清醒得过了头灵魂跟不上肉体,在一场豪雨里迷失了方向。

少年在向他求和,用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和坚韧守在一场雨里。

一向果决坚毅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思前想后?他知道袁老师是他父亲的“说客”,可她却真的让谭宗明动摇了。

抛却所有的利益得失,他还是抛不开曲和,他可以义无反顾,可以不顾性命也不顾世人眼光,可他的小孩儿还太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却没有享受过这世上一天的好时光,他没有上过大学、他还有他的梦想、还有太多美好没有经历……

他怕他的小孩儿挺不过他们可能经历的最寒冷的一场寒流。

 

宾馆里女人抱着谭宗明吻得忘情,风情万种地扭进盥洗室,淋雨的水声让谭宗明恢复了行动能力,他走到门厅的镜子前:镜子里高大的男人嘴唇、脸上蹭着猩红的唇膏,双目无神。

夜幕间炸开一道白晃晃的闪电,紧跟着一声滚滚的雷在天边而来。

谭宗明恍然惊醒了,他知道曲和是害怕打雷的。

他将一打钱扔在床上拽起上衣逃了出去。

急雨中打不到车,谭宗明却一刻也等不了,他在大雨里奔跑,跑过来往的车灯,跑过无人的街道,跑过积水的路面。

彭哥的酒吧门脸依旧是艳俗的霓虹。

明知绝望的少年不可能再等在雨里,可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地上只有一把撑开的雨伞在雨中孤寂地躺着。

谭宗明走过去拾起雨伞,伞柄上已不可能他刚才握过的温度。

曲和——

谭宗明的声音被雨声和酒吧里震耳的音乐吞没。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电话那边彭哥喘着粗气,开腔先是骂了一句。

“艹,你他妈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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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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