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衍生】一晌贪欢(35)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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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的时候,客厅里的一切失去了原有的色彩,走廊里声控灯灭了之后谭宗明就只看得到那双乌黑的眼睛。

曲和的手极有力地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濒死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脆弱的水草,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同样的话:“救救他,救救他……”

最初的惊慌并没有持续太久,谭宗明提着掉在地上的琴箱关上了门之后就把颤栗不已的少年抱在了怀里,搓了搓他的肩膀,下颌抵住他满是冷汗的额头。

小少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被他抱住才渐渐从胸口的温度里摄取了片刻的安稳,嘴里却还是重复着同样的话,说着两滴眼泪也落了下来。

此刻,这间房子里便必须有一个人保持冷静和沉稳了,谭宗明大手一遍一遍拂动他的后背,问:“别着急,谁出了事?你让我救谁?”

怀里的人紧紧贴住他的身体,说话时喉结的那一点儿震动也能被清楚感知,此时曲和反倒不再说话了,沉默着用双手紧紧抓住谭宗明T恤的前襟,直到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肩头被浸湿了,曲和才如鲠在喉地开了口。

“救救我爸爸……求求你,救救我爸爸。”

曲令先的案子在月初开庭并且当庭宣判,曲和却是今天在李晓晴家的电视新闻上才知道了消息,他脑子一片空白地拎着大提琴跑去养母郑英的住处,看到了面如死灰的养母。

她端坐在桌前,虽然气色十分不好人也消瘦了许多,衣衫和头发却依然整洁利落,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也有些干裂发紫,机械地把一碗白粥一勺一勺塞进嘴里。

“你爸爸的案子结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之后郑英放下勺子,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

“为什么判得这么重,爸爸不可以在监狱里呆一辈子的,还可以继续上诉是不是?”

郑英仍旧是面无表情地说:“你爸爸现在是过街老鼠,全海州没人会为他说话的,他们害怕同你爸爸扯上关系,连你小姨一家也是躲到国外去了。”

圆圆一张小脸从卧室门口探出来,曲和原本在嘴边的话没说出口,郑英却已经不再顾忌年幼的女儿知道世界的冷漠无情,她目光暗淡地垂着,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

“曲和,你原本不姓‘曲’的。”

曲和不知道养母为什么又旧事重提,一时哑然。

郑英将一张存折推到曲和面前,道:“原来我存的一点积蓄,再加上你给我卖大提琴的钱,现在不比从前,你省着点能读完大学,我也算对得起你爸爸。”

曲和惊恐地盯着那张猩红的存折,抬起一双大眼睛看着郑英。

“郑阿姨,我不要钱。”

“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去看你爸爸,你不姓曲了,同曲令先、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再是贪污犯的儿子了。”

曲和两只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坐在桌前手足无措。

“郑阿姨,我姓曲,我叫曲和,我不要钱,你不要不认我。”

“姓曲有什么好!你听不懂话吗!滚!”

郑英站起来推着曲和出门,任曲和在门外拍着门哭求,圆圆低低的哭泣从门里传了过来,“哥哥,哥哥,我要哥哥。”圆圆从小有哮喘病,曲和怕惹她大哭发病,连门也不敢敲了,在门口坐着无声哭了好一会儿。


“我,我爸爸是曲令先,我是贪污犯的儿子……”

曲和的声音很轻,他的额头贴着谭宗明的侧脸,一层薄汗。

谭宗明一言不发,早已心知肚明地听着曲和心惊胆战的坦白,作为轰动了全省造成了极恶劣影响的案件来说,想不知道“曲令先”的名字也很难。

曲和在黑暗里紧紧握住谭宗明的手臂,他的泪流了一路,现在已经没有过多泪水供他难过,尽管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他还是极力睁大了干涸双眼看着谭宗明。

“无期有多长?一辈子对不对?他们已经把那些钱都拿走了啊,我爸爸还欠多少钱我可以还的,我也可以替他坐牢,我不怕的。我妹妹才五岁,她不能一辈子没有爸爸。”

一开始说话曲和浑身再次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的声音也是哽的,仿佛随时可能失去控制。

谭宗明反手按住他不停颤抖的肩膀,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能安慰他。曲和很聪明,甚至比许多成年人明晰透彻,他的胡话疯话只不过是急火攻心的胡言乱语,任何用来安慰疯话的都是假话,容易被走投无路的人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的,谭宗明不想用假话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只能保持着沉默。

谭宗明开了沙发边的落地灯,在他的身边,曲和渐渐安静下来,手心里一杯一口未动的温开水逐渐冷却,他再次开了口,口吻已经明显冷静下来。

“我知道我爸爸犯了很大的罪,所有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什么是‘罪有应得’,可他是我爸爸啊……他已经五十岁了,他没有一辈子可以在监狱里度过了,我求你,你帮帮我,哪怕让他的刑期少一天也好……”

原本蹲跪在沙发边手扶着少年膝头仰头看他的男人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提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旷地响起:“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抬起,又垂了下去,唇珠动了动,声音哽咽了良久才细微地、唯恐被谁听到似的发出:

“你、你爸爸可以帮他,对不对?”

被冰冷的手攥紧的心脏终于不堪重负似的被捏得粉碎,灵魂在胸腔里漂浮着、徘徊着、挣扎着,谭宗明听到自己的灵魂悠长地叹息了一声,冷眼看着躯壳麻木地应对。

“我爸爸?”

“谭书记一定可以帮我爸爸对不对,海州没有比他说话更管用了。”

“谭书记?”

“是的,谭书记,只要能救我爸爸,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曲和坚定的目光精亮被希望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注意到谭宗明眼里逐渐消失的光,等他意识到他不同寻常的沉默时,却为时已晚。

谭宗明的语气冷森森:“任何代价里面包括‘永远不再见我’对吗?”

曲和哑然,伸手去抓谭宗明的手却被躲开。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我父亲是谁,是不是?”

这样的问题是带有歧义的,曲和却无从否认,他知道谭兴野与谭宗明的关系确实很早,他点头的同时就开始解释,可谭宗明已经误会了。

“我,”谭宗明才说了一个字就笑了出来,眼角刚有些红就转开了脸,清咳了两声才继续说:“我看错你了,原来太小看你了,太小看你了……”

谭宗明伸手阻止了少年急切的辩白。

他曾经深以为恃的智慧与深沉在遇到曲和之后全部灰飞烟灭,他不该与曲和这么亲密的,他早该知道曲和是有意接近他,那个记满账目的笔记本明确地说明了小少年在清晰地与他分清彼此,他介意与一个混蛋官二代的瓜葛。少年在知道养父锒铛入狱的一刻就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代价报答他的养父,无所适从的时候谭宗明一头撞了进来,少年特别留下了他在地铁口扔在他琴箱里的沾了血的一百元钱,找到了他的咖啡厅,他对他笑,对他说着不加掩饰的情话,“忍辱负重”地把自己送到他嘴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他放的饵,看着他一点一点沉沦,让他成了蛛网上束手就擒的猎物。

事情就是按照谭兴野所预言的那样发展着,现实给了谭宗明一个及其响亮的耳光,打得他无力还击,他平日里挺拔的脊背像是没了锋芒的山,头发与精神一起垂了下来,他像一只已经死去多时的大雁,灵魂与肉体濒临涣散。

曲和滑坐下去,半坐半跪在他脚边紧紧握住他没有丝毫回应的手,无声地流泪。


今年从入夏后市政府大楼里的空调就比往年高了两度,私下里有传闻说是书记在会上因为别的事情随口说了一句“冷气开的这么足干什么,别打量着国家有花不完的钱。”上面一片羽毛落地在下面也是惊天的雷,不明确的指示还有多少人憋着心思揣测上意,更何况这样明确无误的话,今年的开年各种环保提案纷至沓来。

邢皓的办公室在谭兴野一条走廊之隔的斜对面,办公室的门从来不关,领导有指示动向都是能第一时间做出响应的,今天谭兴野自从接进了省委组织部的电话之后就一直紧关着门。

临近换届,谭兴野多半是要再近一步,这一个月就显得格外重要。水涨船高,邢皓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从谭兴野把他从部队里带出来的一刻他们的荣辱就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别人都可以这山望着那山高,他邢皓是这海州唯一没有退路的人。正因为没有选择,每到生死存亡的一刻邢皓比其他所有人都沉着冷静,他是亡命徒,谭兴野也是。

电话铃声响了一下的时候邢皓的手就已经放在了电话上,却没有立刻接起,他习惯于让电话响三声,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酝酿情绪的时间,等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又是干练值得信赖的邢主任。

对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喂。”

只这一个字邢皓已经听出了对方是谁,他没有赶在对方表明身份之前打招呼,耐心地听着对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按着谭兴野嘱咐过的叙述。

“你的事回家再说。”

 

邢皓的习惯是不会先挂断电话的,谭宗明对着电话又是一阵沉默,挂了电话之后关了机,趴在江岸的汉白玉栏杆上抽烟。

他在江边站了好久,姿势也没换一个,烟抽了一盒半,头疼得要命。巡防队以为他要轻生,两个五六十岁的老爷子大圈小圈地绕着他侦查,谭宗明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与世界隔绝,脑子里混乱成了一团,胸腔里却是空的,如果真是空的却为什么会疼。

昨天夜里到今天凌晨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尽管他一分钟也没睡。

 

 

他挣了两下,曲和眼泪模糊得眼前分不清事物,握着他的手却是玉石俱焚般的紧握。谭宗明抬起另一只手刚把他脸上的眼泪抹掉,立即有更大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他一根一根地掰开曲和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将半旧的笔记本拿在了手心一页一页地翻看,然后用力将笔记本扯成了两半,连带着里面夹着的一百元纸币撕得粉碎。

“你跟我睡过了,不欠我什么了,我们两个扯平了。”

曲和扑过去却没来及阻止,跪在地上想要把混在碎纸里已经碎成几片的纸币拼接起来,他的眼泪掉下来洇湿了碎纸片上的字,发现是徒劳之后抬起头望着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悲鸣。

“扯不平,扯不平!”

“我会如你所愿去求谭兴野,但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那双乌黑的鹿眼睁到最大,瞳孔里映着八音盒从谭宗明举起来的手中掉落下来,随着惊心动魄的一声撞击在地板上摔得分崩离析。

谭宗明承认那一刻有魔鬼将他的所有理智藏了起来,他看着小孩儿跪在地上忘了哭泣,空洞的眼里有什么碎成了千万带着棱角的碎片,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割裂得粉碎。

他后悔了,想要跪下去抱住曲和,他想亲他安慰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说了千百年,是没一个人能逃得过的魔咒。更何况,小孩儿的热忱与爱都是假的,他欺骗着自己动了真情,自己那么无比珍贵的感情在曲和眼里不过是他表达孝心与报恩的工具……

谭宗明转了身,脚踩在八音盒破碎的零件上流了血将袜子染透了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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