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衍生】一晌贪欢（21）
忆起往事，第一次见面实在是太平静了。
小学初中学区划了几十年也不耽误荣自在念市里最好的小学和初中，那年他爷爷正是教育局一把手风光无两，择校选老师不在话下。
上学的第一天理所应当分到了风水最好的位置，还在儿童少年过渡期的小荣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待遇同父母家庭联系在一起，他学习好次次双百又是三好学生，他把老师的青睐等一切都当作他应得的，荣家家风谦逊，又是以教育传家，自然也不会告诉儿子社会又多真实。
老师让座位前后左右的同学互相认识一下，班级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便下了马蜂窝一般叽叽喳喳。
下巴仰得高高的、眼睛里充满对初中生活向往的小荣同学在板凳上坐得规矩，他前面第一排的一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过来，先是一双同样圆溜溜的大眼睛，然后又裂开嘴笑出了一排大板牙。
你好啊新同学，我叫曲和，歌曲的曲，你和我的和。
那时的曲和实在不算漂亮，又瘦又小顶着个圆脑袋，大概是疯玩了一个暑假，人都晒成了非洲小难民。
大约过了两个月后，全区的中小学校组织了学生才艺大赛，那是荣自在第一次看见了会拉大提琴的曲和。他还是那样又瘦又小的，琴还是老师帮着搬到台上，小萝卜头似的曲和坐在木质舞台的灯光里淡定自若。
大概是反差巨大才会记得那么深刻。
斜靠在熟睡少年身旁的荣自在望着琴房天花板上的白织灯管，又转头望向曲和。
小猫小狗有锵毛扎刺的尴尬期，小孩儿也有那么几年讨狗嫌。
要不是好好回忆一下，荣自在几乎以为曲和一直这样眉目清秀，大概那时还有些矮胖的自己也并不好看，君心似我，大抵是都没有什么光辉的形象留给对方。
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知道对方的每一件糗事，熟悉到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长，熟悉到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就从两个小屁孩儿一起长成了一对儿大好年华的少年郎。
蝴蝶在阳光里展翅，曲和睡得并不舒服，眼睛茫然地睁开了，翻了个身露出一截细腰，细腻的皮肤上有些青紫的痕迹。
他盯着眼前躺着的人看了两秒，发觉自己的好朋友正盯着自己腰部看立即警觉了起来，翻身起来扯着衬衫下摆坐好，身上原本堆着的一本词典掉在一边，几片死去多时的干叶子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荣自在顾不得字典也顾不得叶子，他爬起来去扯曲和揪着衣摆的手。
“受伤了吗？那几个人又找你麻烦了是不是？”
他见曲和盯着自己不说话几乎等同于默认，荣自在义愤填膺。他替曲和打架给自己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自己那正忙着出国的父母看见了儿子手臂上的伤，旁敲侧击审问了两个小时，聪明人撒谎极有一套，聪明人拆谎也出类拔萃，想瞒过父母荣自在还是费了些周张。
曲和大概不归于聪明人那一类，他只管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说，一双大眼睛看着荣自在由焦急渐渐平静下来，眼里的热忱冷了，冷得结了冰。
终于，一向有主意的少年霍然起身，向着门走去，在曲和担心他生气，犹豫着要不要叫住他时又回过头看仍坐在原地看曲和。
“好吧，你尽管瞒着我，我谁都不是，除了挨揍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下次他们再找麻烦，你就如他们所愿转学好了，大不了我也不在这里读书了，你转学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他撂下了一句语气不大好的狠话甩手而去，曲和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荣自在在别人眼里是翩翩少年，一向是温和从容的，也只有他父母和曲和才见识过小荣同学的“坏脾气”，他很会管理自己的脾气，甚至超出许多成年人，生气时声调还是和缓的，他丢下曲和而去就是真的生气了。
被凶的曲和陷入了自责，荣自在的过度关心虽然让他有些浑身不自在，可想到那是关心他又感激了起来。
他认识荣自在的时候还没学会保守属于自己的秘密，也就习惯了在他面前开诚布公，隐瞒让他觉得难过。
但是有的事情无从分享，谭宗明是他连自己都瞒住的秘密，是他心底最大的隐私。
留给曲和沮丧的时间都没有。
放学时候荣自在只肯留下个冷漠的背影，这下连做值日的女生也发现了男神居然也患了青春期暴躁症，她扭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曲和。
作为偶像级人物最好的朋友得有做偶像全国后援团团长的觉悟，曲和同学岗位操守一向不错，不仅要随时给“荣太太”们传递消息、透露行踪，还得冒着被荣先生发现处决的风险递纸条送礼物。
后宫曲总管哪敢说是自己惹了荣陛下，嘻嘻笑出一口好牙。
“练琴时候想起来英语卷子上有个单词拼错了没改过来，闹脾气呢。”
他正说着话，郑英就站在了教室后门，手里还牵着抱着小熊玩具的圆圆。
学校旁的餐馆里圆圆认真扒着碗里一颗丸子往嘴里塞，曲和却吃不下去，他认真想着郑英对自己说的话，家中变故太多住在外地的外祖父得了急病突然中风住院，作为女儿郑英必须赶回去，而带着年幼多病的女儿是多么不现实，小姨又随着小姨夫去了国外。
怎么看曲和都是唯一的选择。
郑英是拿他当外人的，曲和心里清楚，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开口，让他回去她暂居的狭窄地方恐怕是她在自尊和心理上都会不舒服，谭宗明也不会同意。可自己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又怎么能带着妹妹去谭宗明那里？自己和谭宗明有算什么关系？
郑英一向淡然的面色也显出了几分无奈，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一向亲历亲为的母亲也不会让一个高中的孩子带一个更小的孩子，但是……
“你就带妹妹一周，带妹妹一周好吧？”
她祈求的时候还是带着曲夫人居高临下的命令语气。郑英的脸色很差，蜡黄消瘦的，再不是那个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的女人。
见郑英把自己的犹豫当作了推脱，曲和连忙摆手，他不想让养母为难/失望，也不想妹妹奔波，曲和满脸真诚爽快地答应下来。
应承是一时口快，却没料到郑英把圆圆的小包裹也带来了，当即自己就赶了火车回老家。
曲和心里还在纠结，在奶茶店里给圆圆点了一杯奶茶，自己托着下巴愁眉苦脸愁苦到了奶茶店打烊，只能背着大书包，一手托着圆圆的小包裹，一手牵着妹妹，步履缓慢地沿着大街移动。
圆圆可以肆无忌惮地喝饮料吃糖，还可以啃炸鸡腿，自然没什么异议，可毕竟才五岁，走了一阵就伸出小手要曲和抱，见哥哥没手抱自己就撅起嘴来眼巴巴看他。
“哥哥，我们怎么不回家啊？”
少年把妹妹单手抱起，走得有些艰难，漫无目的，又确实向着谭宗明家的方向，听见她问干脆在路沿上坐了下来，他抓了抓头。
“让哥哥好好想想。”
“哥哥你想好了吗？”
“还没有。”
“现在想好了吗？”
“还没有。”
“什么时候能想好？”
“圆圆，我们来做个游戏，规则是从现在开始咱们俩谁先说话谁就输了，预备，开始！”
谭宗明刚出小区门口没多远就看见了坐在路边的曲和，大书包小背袋在身边放着，怀里还趴着个睡着的女童。
他中午就出了院，出院之前隔着门玻璃看了一眼鹿知洲，陪护的鹿妈妈看见了谭宗明。
警察说是他儿子酒驾连累了谭宗明差点儿没命，再想起谭宗明是谁儿子，鹿妈妈一脸惶恐。
谭宗明同她在病房外讲了几句话，看她被儿子伤势严重折磨得憔悴的脸，就也聊不下去了。
再回家很有点儿恍若隔世的味道，他很难不想起前一晚发生的种种。
谭宗明把曲和的软枕头摆到了自己的大床上自己枕头的旁边，坐着看了半天，怎么都觉得画面色情又猴急，和自己高大伟岸的光辉形象严重不符，又恋恋不舍地把枕头放了回去。
这事儿还是得当事人自愿自觉自动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好。
原本他把性与爱当作两种无论性质还是表达方式都截然不同的东西，“性”是动物性，是与“食欲”等同的无法控制的本能，而“爱”，他并不熟。
现在看来，无论“因果”还是“并列”，他们总归是有联系的。
从未如此迫切地想念谁，想念到“笔记本”事件被自觉忽略掉了。
等谭宗明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严重晚归时，他立即拨通了小高中生的电话，铃声在卧室响起。
还真成了孤魂夜狐，一夜风流之后就玩失踪。
曲和抬起头，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站在眼前的高大人影，谭宗明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在里面看到了些许的埋怨、些许的委屈。
他大概想说，你怎么才来？
谭宗明气定神闲起来，冰凉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渐渐缓了温度。
“这唱的是哪一出？”
没有“Yesterday once more”,没有温存，也没有抱着小被子求收留的小少年。
曲和是个绝对的好哥哥，给妹妹换了小熊维尼的睡衣，又拿了小板凳让妹妹踩着在盥洗台上洗漱，端了一盆水在次卧里给妹妹洗脚，圆圆抬起肉乎乎的小脚丫水淋淋地踩在哥哥鼻子上，曲和立即作势要去咬，兄妹嘀嘀咕咕嘻嘻哈哈。
谭少爷倚着门站着，场景太生活，让他有点儿恍惚。
他与曲和春风一度后曲和便再不见了身影，若干年后他们在街头相遇，曲和已经长成了高挑成熟的青年，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女孩儿的眉眼像曲和，鼻子和嘴巴却是谭宗明的复制。
曲和看着他微笑，是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谭宗明热泪盈眶，张开手臂拥抱他的曲和，以及曲和怀里他们的孩子。
面前少年温柔线条的脸还带着香皂的干净味道，额前的头发湿漉漉。
曲和举着水盆顶在一脸动容张着双臂要拥抱人生的谭少爷胸前。
“麻烦让一让。”
圆圆盘着腿坐在曲和的床上，小脚丫调皮地动着，一双大眼睛有点儿嫌弃地审视着自己站着面部表情也能演一出大戏的叔叔。
怕不是个傻子吧？
谭叔叔清了清嗓子，想缓解一下家庭氛围。
“你睡这儿？”
圆圆点头，拍着床上的位子。
“那你哥呢？”
圆圆拍了拍刚才位子的旁边，得意地向着一脸哀怨的谭宗明挥手再见。
隔壁的屋子曲和用他少年的低音轻声给妹妹讲着睡前故事。
小兔子……小猪……大灰狼……
谭宗明竖着耳朵听也没听清他讲了什么。他在床上躺着叹气，一声叠一声故意叹出挺大的声音。
小姑娘爬下床哒哒哒地跑到卧室门边，哐当一声关了门。
彻底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谭爸爸淡然地躺在原处，心如止水地思考着人生。
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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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真戏精
小曲同学的套路也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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