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衍生】一晌贪欢(13)

产糖,我们是认真的!(认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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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宗明带着曲和返程时已经到了春运高峰期。

看着谭宗明拿着两人的身份证熟练地兑了登机牌,曲和觉得自己之前还在担心买不到车票是多余了,谭宗明比看上去可靠不止一点儿,起码到认识到现在他总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和自信。

出发的前一天,他们在干休所和外公呆了一整天。谭宗明每隔一小时要不厌其烦地跟老人解释自己是他外孙而不是他女婿“小谭”。

出人意料地,老人倒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曲和,乐呵呵地叫他“和和”,谭宗明坏心眼地问外公曲和是他什么人,外公只乐着看曲和不说话,同谭宗明两个把曲和看成了一个大红脸。

 

这一年,一场寒流由北至南,这一年的海州天气极寒。

农历新年前后,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小区里的人工湖上结了冰,有几个八九岁的男孩儿蹲在防腐木亭子边把炮仗插进握紧了的雪团子里,鞭炮炸开了红色的纸片伴着四散的雪花,让人不得不相信是要过年了。

往年闹得再厉害谭宗明也是要回家过年的,表面上再叛逆也终究是表面,父子两个骨子里还都是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男人。

谭宗明祖父祖母去世得早,同祖先们一样供奉在老家的祠堂里,有心人甚多,近十年祠堂被人捐资翻修得雕梁画栋。谭兴野孝顺又低调,不想搞的大张旗鼓,避开了祠堂里祭祖的日子,照例是每年腊月二十八回乡祭祖,他不许乡里锣鼓喧天大肆宣传,可也免不了香车宝马,人头攒动,香烟袅袅,不知情的人远远看上去免不了要以为是赶了庙会。

上午时谭兴野的秘书邢皓打了电话,说话一如既往的简明干练,却偏又让人觉得亲切,无外乎通知了今年回乡的大致行程时间,各项事务的安排和谭宗明扮演的角色任务。在父亲的世界和圈子里,主角永远是父亲,谭宗明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和男主有对手戏的二三四五六七,或者是有台词或没台词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现在也谈不上甘心与否,谭宗明倒是庆幸自己遗传了父亲的演技,或许没有老狐狸那么喜怒哀乐随心所欲,不过至少现在还没穿帮。

 

在回来的飞机上,曲和趴在小小一扇窗户前看着触手可及的云和云下覆盖着的碧海良田,回过头靠在座椅中久久不能平静。他低声和半闭着眼睛的谭宗明说话,在他左耳边时笑时语。曲和说他会好好学习,也会努力练琴,会考上另一座大城市里心仪的学校,然后申请奖学金,去维也纳……谭宗明闭着眼睛,唇角微微绷着,身上盖着深蓝色的毯子,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曲和说的每一个字他其实都听得清楚,听得太清楚所以臼齿紧咬,咬到酸涩得舌根发苦。直到曲和伸手握住了他在毯子下虚握的拳。

“老板,到时你跟我去维也纳好不好,我可以拉琴赚了钱养你,我们可以去意大利的街边吃冰淇淋,去柏林吃烤肠和啤酒,盒盒盒盒……”

谭宗明睁开眼睛,看着曲和坐没坐相地歪在座椅靠背里,带着点昏昏欲睡地笑着,光从他身后狭窄的窗户肆意地射了进来。

记得那天云滩市小雨转多云,飞机起飞后撞进了湿润厚重的云层,在震荡和混乱中飞行了好久,当乘客的担惊受怕趋于平淡、渐渐习惯了坏天气带来的不适,飞机终于冲破云层一头扎进了阳光普照的干燥稀薄空气。

下了飞机后借着要穿上厚衣服的机会,他们在盥洗室隔断的狭窄空间里拥抱了好久。谭宗明把曲和按在隔断上扯开他刚戴好的围巾,亲吻他修长颈项和耳后的细腻皮肤,曲和的喘息乱了,单薄的手指紧紧抓住谭宗明厚呢子的大衣前襟。

谭宗明亲他的嘴唇时,外间的两个外籍乘客用西班牙语交流的声音又让他连喘息都不敢,看着他忍着呼吸脸涨的发红的模样,谭宗明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曲和紧闭的双眼睫毛颤抖着,牙关紧咬,是他对谭宗明最大程度上的拒绝。

他不叛逆也不追求刺激,年纪太小,脸皮也薄,听到有人走进盥洗室的时候整个人就慌了。

忍耐是曲和一贯的态度。

在一段危险的关系里,他们谁又不是隐忍的那个?

 

越是临近年关,谭宗明就越发焦虑。

关于曲和的家庭,谭宗明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曲令先锒铛入狱,郑女士又是极不好相处的人。除却了最一开始的自私情绪作祟的小庆幸,谭宗明大多数时候都在义愤填膺。

无论什么样的家,就算是遭逢变故,总归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无论是自愿还是不得不自愿,曲和都还不到可以离开家的年纪,如果他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又会遭逢什么样的际遇?谭宗明是不大愿意去想的。

这几天谭宗明更加矛盾起来。他对曲和养母郑女士漠不关心的行为极度不满,觉得自己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即使是讨厌曲和也该让他回家过年不是?家人和情人归根到底是不同的,他不需要郑女士抚养曲和,适度的关心总该是有的,即使是假装的。

内心模拟了几次如何说服一个冷漠的养母之后,就不得不想象郑女士可能的态度。她一定会反问谭宗明:那您又是哪位呢?

热心的围观群众这个身份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还不如一个好管闲事的居委会大妈。

另一方面谭宗明是绝对不能拒绝回家过年的。

他近期做过几次噩梦,梦里内容大同小异。梦中他对谭兴野坦白了曲和的存在之后回身便再也找不到曲和了,任他在海州的大街小巷呼喊寻找,抓住每一个人询问。人们的面孔千篇一律地模糊,他们用一样机械的角度摇头。梦里的谭宗明没有尊严,面子也不要,绝望地跪在父亲面前乞求他,父亲脸上的笑容和蔼而透着寒意,他低下头对儿子说:从来没有曲和这个人啊。

谭宗明惊醒时睡衣背后已经被汗水溻透了,他神经质地爬起来,站在曲和门前一眼不错地看着他直到天亮。

 

周边城市工业和制造业的快速发展毁了海州的天空,空气浑浊像是掺了粘稠不开的云。

超市里喜庆的歌在循环播放,人头在货架前攒动,谭宗明和曲和推着快要溢出来的购物车在收款处排队,曲和微微侧着脸和谭宗明把头凑在一处低声讲着学校里的笑话和同龄人之间流传的怪谈。

曲和对怪力乱神格外敏感一些,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为这些放置四海校园皆可通用的故事加了些夸张的色彩。谭宗明侧着耳朵听着,眼睛盯着似乎慢慢无尽头的结账队伍,偶尔还要打断曲和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等终于到了结账台前时曲和的故事也讲累了,两人目光便不由地落在结账台前的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上。曲和的眼睛与包装上的字一触即躲,动作突兀得有些不自然,耳朵尖儿都是红的。谭宗明看在眼里,存了逗他的心思,低头在他耳边笑得不大善良,压着声音若无其事地说:

“帮我拿盒口香糖。”

口香糖没拿成,曲和的脸涨紫了。

谭宗明看他一直低着头走路不肯看自己的脸,以为他回家前不打算同自己讲话的时候,曲和却开口了:

“老板,我得回家。”看谭宗明在车前怔住没说话,曲和连忙补充,“我小姨打了电话,让我去她家过年,妈妈和妹妹也会去。”

“妈妈”这个每个人都该叫的最熟练的称呼曲和却说得怯生生,说完了一句话之后望着谭宗明的神情。

谭宗明拎着购物袋怔了两秒,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

 

 

曲令先入狱后,许多亲戚和绝大多数朋友对曲家避之惟恐不及。郑英生了一场病,工作也受了影响,一家人不得不从原来的房子搬了出来,到一处小房子里居住,一室局促十分不方便,曲和一开始说自己住在学校,后来推脱同学家里可以住,不想让养母为难。

郑女士生了病要看医生,妹妹要上幼儿园,房租水电都要钱,她自己有些积蓄到还够用,两月前曲和把琴卖了一万块原封不动地给她时挨了一顿骂,郑阿姨转身进屋关了卧室门送客,他厚着脸皮把钱放在桌子上,临出门时对着一边抱着玩具熊看他的妹妹做鬼脸,小圆咯咯笑着,稚嫩的小脸儿完全不知世事无常。

曲和敲开郑英租住的小房子房门时,郑英一脸的憔悴,好像几天就又会老上几岁,她看了一眼曲和,嘴角动了动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身回到沙发上坐着。曲和放下带来的东西,抱起一边早就张着小手等着哥哥的小圆。

小圆从小身体不好,隔三差五便要医院里走一遭,抱起来轻飘飘的,她低头看着曲和的脸,问他最近为什么都不回家。曲和笑着用他的脸贴妹妹的小脸儿不说话,眼睛向着郑英坐着的地方瞥了一眼。

 

谭宗明身不能至,短信常来,时而还要发上一条彩信。照片里良田远黛,是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拍的;再来一条是古村青石板路一处古宅前磨得光亮的上马石和朱漆剥落的宅门;半小时后又有彩信,图片慢慢加载,谭宗明大概是躲在某处角落里的一张自拍,审美相当渗人,逆光、低45度自拍,脸大了两号,黑了两号,配一行文字:“不用太想我”,曲和坐在桌子前忍着笑,简短回复:“放心。”

曲和心里清楚谭宗明是肯定要回家过年的,只是担心自己无家可归才迟迟不归,正心里想着骗他说自己要回家,小姨就打了电话过来。

小姨一家对他们还算照顾,可郑英是个要强得有些不近人情的人,拒绝了她一起过年的邀请。

曲令先自从被带走以后没有定案,他们不能去探视,过年也完全没有过节的心情。

除夕夜郑英到底还是给两个孩子包了一顿饺子,吃饭时郑英盯着曲和的脸看了好久,曲和放下了碗,迎上郑女士的目光。

“郑阿姨,怎么了?”

郑英想了想,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你还是回来住,不好总住在同学家里麻烦人家。”曲和沉默的片刻里,郑英冷冷地补充:“让你爸爸知道了要怪我。”

曲和长吸了一口气,轻松道:“没关系的,同学父母在外地工作,同学他还要让我帮他学习的。”

郑英不再说话。

电视机静了音,晚会成了一场热闹的哑剧,屋子里也是寂静的,直到窗外的爆竹声接二连三的炸起,划破了死寂的夜。

郑英看着窗外出了神。

往年这个时候曲令先是一定会站在阳台上抱着女儿,看着曲和用长杆子挂着红龙般的鞭炮伸出窗外炸得惊天动地。

他被检察院带走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曲和说的,他说,和和,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照顾好妈妈和妹妹,别恨爸爸。

贪官也好,劳模也罢,在曲和眼里,曲令先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曲和抱起眼巴巴的小圆走到窄小的窗户前,即使没有一声喜庆属于他们。

 

大年初二的凌晨,曲和五点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做好了饭后收拾了自己带来的一点儿换洗衣服,走到门口时抬头看到小圆趴在卧室的门前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她光着小脚丫走了过来,抱着曲和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

“哥哥再见,哥哥什么时候再回来?”

曲和觉得自己自己很不争气,包括轻轻掩上门的时候流了眼泪,包括在天亮前回了谭宗明的住处,最主要的是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快一些长大。

他站在单元门前,往前是路,后退也是路,抬头看着没有一扇亮着的窗户,前所未有的沮丧。

黎明前是最黑暗,他在冷风中站了好久,直到黑夜褪了色变成了一种柔和的灰蓝,那种不纯粹的暧昧颜色却让人产生了幻觉,不知道接下来的是晨光还是黑夜。

脚步压着雪,旅行箱的轮子跟着脚印,声音在几幢楼间的空旷中折叠着传了几个来回传进曲和的耳朵。

曲和回过头时谭宗明拉着旅行箱站在那里,身后是天际线上泛起的一抹鱼肚白。

他风尘仆仆,黎明是一整夜积累下来的冷,谭宗明不知道在这样的冷中走了多久,曲和跳进他怀中的时候整个人冰得不真实。

他们拥抱了好久,把彼此都偎暖了。

谭宗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啧了一声,嗓子有点儿哑:

“你那个‘放心’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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