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楼诚衍生】一晌贪欢(7)

北极熊千里独行巡视着辽阔无垠的茫茫雪原,他们生于此,长于此,每一个细胞都是为了抵御严寒进化。

电视机里是寒风凛冽的北极,窗外是寂静傍晚一场悄无声息的大雪,窗户外窄窄的窗台上积了雪。

电视机前两个人自动坐了两排,红色毛衣的靠在沙发里,姜黄色毛衣的靠着茶几坐在地毯上。

晚饭后的半小时是曲和的电视机时间。

谭宗明对于曲和的品位一向是高山仰止,科教频道很健康,比偶像剧有营养。可惜谭少爷骨子里还是个俗人,也早就过了对北极熊感兴趣的年纪,他长腿长脚地窝在沙发里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就伸了脚去骚扰看得聚精会神的曲和。

穿着黑色袜子的脚趾在曲和腋下勾了勾,眼睛盯着电视机正往嘴里塞的爆米花撒了一地。曲和哀怨地回过头时谭宗明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学习去。”

“还有十分钟。”

“哦,我看错时间了。”

谭宗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笑得慵懒而惬意。

曲和也不恼,转回身去继续吃他的爆米花,北极的故事还没讲完。

一片无尽的雪白,强壮而危险是北极熊的定义,他们是游行的剑客,是孤独的守望者。他们是不可胜数的动物中的一员,一生在永无尽头的迁徙,在旅途中出生,在旅途中死亡,目的地永远在远方,所爱亦在千里之外。

“你知道吗?”曲和没回头。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话题的开始。

谭宗明应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北极冷极了,你知道有多冷吗?”

“怎么也有个零下四五十度?大概要穿两件羽绒服才够。”

曲和点了点头,大概算是赞同谭宗明的话,他继续说:“泼水成冰,人的话一出口就要冻成冰块掉在地上了,想听的话要搬回家用火化开听。”

这是曲和式的浪漫主义,和年龄无关,单纯属于某个人的属于文艺青年的一些细腻得像绸缎像初雪的情怀。

谭宗明心里好笑,却没打断他。

曲和转过头来,眼睛里是某种熠熠的亮光,他扶着茶几边沿说:

“别看都是说话,可是一样的词,语气、语速、语调、甚至语境不同,说出来的效果可千差万别了。这说出的话结的冰拿回家,不同的话要用不同的火来化开听。平常的闲言聊天就放在煮饭的炉子上慢慢熬,家常琐碎熬得又粘又长,其中有一大多半是没用的只蒸成了水蒸气到天棚顶上;吵架了就用干松木燃了烈火,烤的噼噼啪啪地炸开来听,越听越气,听了一半就要出门去干架。”

曲和说着便自顾自地笑,谭宗明也忍不住认了真去听他的话,看他说话时嘴角的起伏和眼中惑人的生动。

“若是听情话就要寻一个安静的所在,先在桌上摆三五只玫瑰,然后点个香薰的炉子,用燃出暖橘色光的小蜡烛,一点点融化来听,大概还舍不得一次听完,总要分个三五十次才听完。”

他为人还是羞涩,总要说着说着话就自己默默发笑,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来道:

“不过,最好的情话大概是不结冰的。”

“为什么?”谭宗明几乎是不暇思索地脱口问出。

小少年目露狡黠,像是料定他会追问,嘴角还携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挪过了茶几,临近了谭宗明身边,伏在沙发边,几乎与谭宗明算得上是面对着面了。

“因为谁舍得说最好的情话时中间还隔着一大段距离呢?最好是耳鬓厮磨时咬着耳朵说出来,而这样的距离是不足以让话结冰的,就像这样……”

谭宗明看着曲和的脸渐渐靠近,他嘴里奶油甜香的爆米花味道湿漉漉地钻进谭宗明的耳朵,曲和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气流拂动了谭宗明与感知有关的每一根汗毛。

曲和轻吟低语,声音像是用食指轻抚过大提琴弦时产生的颤动,他说:

“我喜欢你啊。”

 

谭宗明像是死过一回。

血液先是同心协力地占领了大脑,在临近沸点之前大脑不得不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谭少爷就目瞪口呆地大脑一片空白了若干时间。接着血液如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流的随心所欲,几乎贲张得要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四肢百骸便都不听使唤了。

偏偏这种时候听力总是最好的那个。

大概过了好一会,曲和说了一句什么话,接着便蹬蹬蹬地跑开。

谭宗明嘴巴还暂时失灵,就在心里教育他:说了八百次了穿上拖鞋,每次都光着脚满地跑。

曲和回来时搬了凳子,还拎着他的大提琴。

当大提琴的声音响起时,那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尽管圣诞主题的小麋鹿袜子还套在他的脚上。他的脚在轻微地打着拍子,这是他启蒙老师给他留下的一点习惯,被后来的提琴老师用塑料格尺打过几次后,每次再忍不住打拍子的时候背部就下意识地绷紧。

他坐在那时就像是有光,有来自地铁的风,来自人海的熙熙攘攘。

谭宗明便有能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曲和。

 

 

临近期末时曲和回来的时间渐晚,冬天白昼短,曲和回家总要天黑透。

曲和的学校是百年名校,出过不少有名的校友,到了近些年升学率更是喜人,渐渐成了达官仕宦子弟的首选。高校对这样的名校高中一向是青睐有加,特招、艺招名额也比普通学校更多些。

期末考试前的两周时间里,除了个别自我放逐的,学生在放学之后有两个去处:一是继续待在教室里上自习,一般情况下都是被自愿的;第二种就是艺术生,舞蹈、绘画、音乐,分别在各自练习室里,亦或是可以提早放学,到各自特长老师处学习。

长久以来在老师家长的口中,学习好的学生总离不开努力,似乎如果方向是对的,只要努力总会考出理想的成绩,可也不得不承认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有一部分是天生就要比别人聪明一些。

荣自在就是那极少数的聪明人,他可以把他的精力一分为几,在同时做几样事的时候还能把每一件事都做的比旁人优秀些。他高级知识分子的父母行事再低调谦和,在提及儿子的教育方面在谦逊的同时下巴还免不了扬得高些。

中国的高中生是没有周末的。

周六的下午,荣自在把别人在空气混浊的教室里做成堆卷子的时间耗在琴房。

除了音乐老师外,只有他有琴房的钥匙,这是属于他的特权。开学时还有几个学乐器的学生挤在琴房里练习,民乐西洋乐,管弦打击,嘈杂地挤在一起,搞艺术的领地意识颇为强烈,又别扭又清高,没半个月远在学校顶楼角落的琴房就被冷落了。

荣自在乐得清静,此处变成了约定俗成的他的专属,曲和是他唯一愿意分享此地的人。

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子落在琴房暗红色的地毯上,可以看到细微的灰尘在空气中浮浮沉沉,曲和盘着腿坐在阳光中,颈项脊背弓着,怀里是数学习题册,地上散落着用过的和没用过的草纸。阳光从他的侧面照过来,在暗红色满是灰尘的地毯上留下一个凝声静气的好看侧影。

荣自在修长而剔透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学校的钢琴年龄已经不可考证,声音也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早就没了清澈和活力,胜在音准尚可,偶尔品味还觉颇有沧桑之感。

荣自在喜欢巴赫。

他的生活刚刚开始,世界对他充满了善意,他能把每一个音符弹得活泼、热情、饱满、华丽。

熟悉无比的曲子,他的指头故意一偏,曲和终于抬起头看他,阳光把他的瞳仁染成了蜜色。

大概是正好写完,曲和手臂向后支撑着,像一只慵懒的猫在阳光下伸展。

“哎,你知道你和著名青年钢琴家的差距在哪吗?”

荣自在摇了摇头,追问。

黑色中性笔在曲和颀长的指头间跳来跳去。

“你太规矩了。”

见荣自在不解,曲和从地毯上爬起来把他往旁边赶了赶,在钢琴凳上与他并排而坐,扭过头来十分认真道:“曲由心生,心自己又不会弹,人也听不到心。人到底看得还是弹琴的人,要感动人先得把自己感动了,只要做癫痫状,大多数人都要起立鼓掌说:‘这位弹得实在是太走心了。’”

说着,曲和前摇后摆,摇头晃脑,极其夸张地弹了起来。

荣自在只教过曲和两只老虎,这是他见过最浮夸的两只老虎,看了一半就要把曲和摔下凳去。

“你这不是钢琴家,是钢琴表演艺术家。”

曲和被他碰了痒处,挣扎着笑成一团。

荣自在也笑,笑着笑着又盯着曲和的脸。

“我现在就想早点高考,然后离开海州,你得答应我,无论去哪个城市你都得跟着我。”

曲和十分警惕:“干嘛?你饶了我吧,我替你处理了五年情书了,小姑娘的眼刀快把我切成刀削面了。上大学我还想能收收巧克力玫瑰花情书什么的呢……”

荣自在盯着他:“你想收谁的巧克力玫瑰花情书?”

“没谁。”

曲和把习题册和草纸往书包里装,荣自在不依不饶,说了两个肤白貌美的女生名字,问他是不是想收她们的情书。

曲和嘻嘻笑着不说话,荣自在就问的更紧,曲和被烦的没办法,举手投降,诅咒发誓以后荣大哥去哪个城市上大学自己去哪个城市,甘当马仔。

荣自在才终于满意了似的在曲和的头上揉了揉,放了他回家。

 

 

谭宗明的心不在焉是有目共睹的。

他辗转了几个晚上后便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切患得患失和神经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中了一种叫做曲和的邪,要么他就真的喜欢上这个古灵精怪又聪明乖巧的少年了,而且不是那种小猫小狗的喜爱,是那种带着摧枯拉朽、业火燎原的欲望的喜欢。

他有些生气,自己却也说不清自己是气曲和那天在他耳边耳语说了那句话,还是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再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亦或是说那句话只是故事的一部分,曲和说的那么真诚也不是过是剧情需要。

谭宗明站在阳台里抽烟,一支又一支,简直自暴自弃。

谭宗明感情史复杂,几乎从未有过一段稳定的关系,这也是他父亲对他颇有微词的原因之一,但其中绝大部分都与两情相悦无关,多数带着浓重的排解欲望的色彩。

所以,当察觉自己真的动心了之后,谭少爷如临大敌,尤其是发现曲和说完那句话便轻飘飘地走开,谭宗明简直出离的愤怒。

曲和像是桃花深潭边牧牛的顽童,搬了石头扔进潭水,只为了自己听那一声响动开心,才不管那石头要多久才能落进遥不可及的潭底,更不管他执花牵牛离去后潭水波心要荡漾多久。

谭宗明头脑灵活了小三十年,只在一件事上木知木觉,等到下定决心冷落曲和直到他不再肆意时,小少年的期末考已经结束了一周,他又可以在太阳要落不落之前回家。

餐桌前曲和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两圈,行尸走肉了小半个月的谭宗明灵魂终于归窍。

曲和眼角微微下垂,黑眼珠专心看人的时候就格外大,这是他要开口有求于人时的表情。

谭宗明决心让小家伙吃些苦头,几乎还没等他说完话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餐桌对面的少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嘴角、眼角几乎连长着细微绒毛的耳朵都垂了下去,几乎让谭宗明立刻陷入了自我谴责的境地,大脑重新处理了一遍小少年的请求。

老板,你去给我开家长会好不好?

“啊?”

谭宗明后知后觉地一脸讶异,呆板了半个月的脸终于又生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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