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

笨嘴拙腮讲故事(ÒωÓױ)

青春作伴好还乡(27)

各处开始忙于耕种时粮库借调的知青陆陆续续回了各处。

杜见锋到底还是一营之长,老宋每天画一张大饼吊着、举着马鞭打着让他上进,杜见锋虽然不是官迷,可真干起工作来也是忙得不见人。

方孟韦收拾了他本来就不多的行李,在路上搭了一辆正好顺路的场站的军车,车上拉了一车斗的农具,车厢坐着司机和干事,他和另两个小战士在农具边腾出的一小块地方坐下,小战士年纪都和他相仿,一个山东口音一个广西口音,南腔北调没话找话地和他扯东扯西,最后挤在一处昏昏欲睡。

等到了军车要拐弯的岔路口就将他放下了,抬眼看时是六大队,离着营地还有十里路,路两边杏花开的正好,方孟韦心情格外好,背着行李长腿走得挺快,偏偏前面路口见了个让人不大愉快的人。

大队书记的儿子李金柱似乎心情也不错,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迎面过来。平心而论这人长得还算周正,和胶片里浓眉大眼的抗日英雄不相上下,就是总有一种反派的涎皮赖脸神情。一条村路上狭路相逢,方孟韦不想理他,埋着头走得虎虎生风,偏偏这人不识趣,在他面前腿撑地停了下来。

“小方儿同志,有日子没见你了,听说你去粮库帮忙了,我看你这身子骨结实了不少,不错不错,看见你们知青能融入广阔天地主席他老人家肯定十分高兴。”

他刻意学着广播里的强调让方孟韦听得十分不舒服,嘴角动了动,显出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可李金柱横在本来就一人通过的路上,丝毫没有要让出一点的意思,很显然是多有指教的模样。

对方目前为止还是客客气气,方孟韦也就站下脚步没动。很显然方步亭觉得家里出了方孟敖一个刺儿头就可以了,一直以来教育小儿子的都是“以德报怨”,方先生以身作则,接济扶持过很多人,可等到他挨批斗时却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李金柱故意的笑,看上去有点嬉皮笑脸,往前倾了倾身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方孟韦一遍,道:“跟你说个事,下个月初六王雪兰就和我结婚了,她亲口答应的。”看方孟韦等着眼睛有点吃惊的样子,他故意克制却还是把得意写了一脸,“到时候请上你们点儿的几个知青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几句话方孟韦已经从错愕状态中恢复,想说什么,可终还是没说,站在原处沉默着。

李金柱大概是把他的沉默当成了点别的什么,得意洋洋地故作飒爽英姿,蹬了车同他道别,一路吹着口哨离去。

方孟韦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咽不下吐不出,好心情也荡然无存。期间到底有多少种曲折与胁迫无人得知,他相信王雪兰有一万种不情愿与被逼迫,到最后还是要屈从,抑或是说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可他相信有什么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就在他的世界里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就好像是固守着桥头之约的人最终淹没在洪水中连个涟漪都没有,因为洪流是不讲道义的。

父母、木兰、王雪兰,包括他自己,他伸了手,却谁也救不了。

大概是在车斗里吹了风,方孟韦身上冷飕飕的,把包裹里的厚衣服又拿了出来,一路像是和谁斗气一样,气冲冲地走着。到营地的时候正赶着忙了完农活儿,知青们或是休息或是三三两两地进山里去玩,营部的几个老兵在吵吵嚷嚷地修葺房屋。知青同战士们住的房子相差个百十米,战士们先修完知青们的房子才又忙着给他们营长大人的“陋室”补天窗,一排长蹲在房顶上泥猴一样,几个战士也挽了裤腿光着膀子,本来方孟韦一路走得热气腾腾,正是下午温度上来的时候,看此场景似乎又添了几分热,就索性把衣服脱了,坐在院子中的一棵海棠树下的破磨盘上。

阳光慵懒地晒在皮肤上,晒着土地里蛰伏的蠢蠢欲动,一两片海棠花瓣落在耸成了小山的眉头。

方家夫妇出身富贵,钱财方面一向不计较,家中有一个着了十几道漆的松木书桌,抽屉里总是有钱。家中阿姨是解放前就在方夫人娘家做了十几年工的,买菜添置就从书桌里拿钱,方孟韦要学杂零用也是自己取拿,倒从来不曾遗失。方夫人爱干净,把儿子也打扮的干干净净,街上满是泥猴一般的“捉襟见肘”的半大小子时,方孟韦总有时髦干净的应季衣服穿……

正是昏昏欲睡,鼻头发痒,睁眼就看见了满眼杜见锋一张大脸,指尖捏着长梗海棠花点着他的鼻头,他在生闷气,这就成了不大合时宜的嬉闹,抬手就将花拂落在地。

杜见锋总是有好脾气待他,他凑合着在他身边坐下,完全不在意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侧头亲吻他的鬓边,湿漉漉地吻他的耳朵。

周围人的诡异目光让方孟韦不寒而栗,那些目光像是平城郊外荒坟野冢见吃过人的野狗的眼神,恨不得把活人生吞活剥。

他想躲,躲杜见锋也躲那些目光,猛然站起身,接着就是“哎呦”的一声从石磨盘上掉了下去。

沒杜见锋,也没有那些吃人的目光,阳光还是懒洋洋地晒着,晒着海棠花招摇的花瓣。

兵团建设给营级以上站点扯了电话线,马军医也跟着来了,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一眼就看见了杜见锋,黑溜溜的眼睛一瞪,叉着腰教训人:杜见锋你躲我呢?

营部里收拾的一尘不染,一部崭新的大红色电话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工兵团铺路架桥,竖电线杆扯电话线还是小事,调试结束朝着杜见锋敬了个军礼就蹿上了军车,马军医不肯走,说是最近流行病盛行,军医们都要到各个知青点和营地检疫预防。马军医再横也是个姑娘家,应是咬着牙一句亲热话也不说,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杜营长,但是杜见锋是真怕了她,自从她来了兵团团部,杜见锋是能不去团部就不去,人家这次是追上门来了。

等杜见锋忙得差不多时候,老兵新兵们已经修葺好了房子,端着自己的搪瓷脸盘在水井边围成了个大圈,赤着上身洗的水花四溅,不知道是谁开了头,不管老兵新兵,端了水盆在院子里互相追逐着泼水,裤子湿了干脆穿着短裤打闹,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闹起来就没了顾忌,等杜见锋出了门来呵斥一声,才托着湿淋淋的裤子拽着水盆,各自钻回了营房。些许打闹在不违反纪律的条件下是允许的,但是最近电话线施工,总有其他部队的人员,特殊时期人人都揣了未知的心思,杜见锋不好铤而走险。

毛利民像只大狗似的把头上的水甩掉,用手捅了捅杜见锋的后腰,向着一边靠着窗站着自发给杜见锋收拾屋子的马军医努努嘴,脸上笑得促狭。杜见锋瞪着眼睛无声地用口型恐吓了他,他争不过马军医,女人犟起来可真吓人。

这事太别扭,如果马秀芹和他挑明,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自己有心上人了,可马秀芹什么都不说,他就没法开口。

春季易上火,杜见锋莫名的牙疼。

姜玉林端了一簸箕的草药,后知后觉地举着一株对着他营长说:这玩意儿泡水喝老败火了。被他营长一脚踹在屁股上,嘟嘟囔囔地一脸委屈。

杜见锋早就见了在知青宿舍房子前发呆昏睡的人,这边才刚把几个皮猴子训回了各自的营房,一回头就不见了人。营地里没人,他转转悠悠地到了小河边,那个只属于他俩的滩涂,果然看到了坐在卵石滩上的背影。

茕茕孑立,总有着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杜见锋没有太细腻的情感,也想不出来晦涩的形容词,只知道自己在想方设法地靠近他,看着挺牢靠稳重的一个人,可却心慌了快三十年,手里不抓住点什么就总也不踏实似的。

他觉得应该解释解释,马三儿,不是,马军医吧,这姑娘有点儿拧……

方孟韦转头茫然看他的时候,杜见锋就知道不是因为马军医的事儿。

杜见锋他妈还活着的时候孔老二还没挨批斗,人们也没对鬼神讳莫如深,他妈把他搂在怀里给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王母娘娘的一根玉簪画出一道银河。方孟韦的眼里也有一道银河,连玉簪都不用,就生生把杜见锋隔在了银河这边,他手脚并用地游啊游,险些溺死在河里,可那人还站在岸上笑得清澈无邪。

方孟韦搬回了知青点,再也没了粮库的独间宿舍,每日里干活儿吃饭都是集体行动,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忙了一周左右的农忙,田里的种子下了地,人人都黑瘦了了一圈,慰问团又下了乡,解放卡车上搬下了放映机,对着营地一面大白墙当幕布放起了露天电影,周围十里八乡的老乡和知青都自备了板凳天还没黑就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

杜见锋知道方孟韦一般是不看这样的电影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曾经看过无数的外国电影,早就“百毒不侵”,杜见锋这次倒是没劝他“合群”,好容易逮了个机会趁着众人眼睛都盯在屏幕上、方孟韦独自的机会拽住了人的后颈直把人踉踉跄跄地拖进了树叶还没怎么繁盛的白桦林,方孟韦好歹是受了全民皆兵训练,天要黑不黑时突然遇袭差点把搪瓷盆子砸在他营长的脑袋上,拳头都快砸人脸上了,杜见锋知道他这一下是闹着玩,双手抱住他细腰,生生用脸接了这一拳,嘴里还装模作样地骂人:

“妈的,敢打老子!小白脸儿提裤子不认人啊……”

方孟韦抬手在他脸上碰了碰,树影加重了睫毛的阴影,还没等杜见锋再说话嘴唇就被咬住,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也根本舍不得空出时间去说话。那种不要命的亲法儿,杜见锋嘴里都有了血腥味儿,怀里的人爬树一样往他身上攀,浓眉大眼正派脸的杜营长彻底心猿意马了,算算上次在粮库还是快二十天前……

“不成不成,这荒郊野地的……”杜见锋拒绝得一点儿也不坚决,毫无力度的嘀咕,眼睛四下里侦查着地形,寻找一块不大“荒郊野地”的地方。

不过方孟韦并没让他为难太久,小青年脸皮太薄,远远的还能听到放映的电影声,他是坚决不肯让杜见锋在户外做什么更过分的事的,亲热一番互诉衷肠聊慰相思也就可以了,反正来日方长,他想他是会和杜见锋彼此消磨掉后半生的,而且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

计算着电影差不多要放映完了,两人才开始往回走,杜见锋点了一支烟,烟雾里看着方孟韦模糊的身影走在滩涂的卵石上,修长的后颈从海魂衫里露出的那一截在宽容的月光里格外温和,压低着嗓音用俄文唱着喀秋莎,卷舌的发音勾着他联想关于他的一切。

快到营地时,来来往往的乡民、知青和战士多了起来,方孟韦在路中间站住了,握住盆子的手指紧了紧,大院里临时扯的灯照在站在他迎面的那女孩子脸上,杜见锋看着眼熟,是上回方孟韦为了她打架的那个,长得真是挺好看,两个麻花辫用雪白的手帕扎了,干净利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看着方孟韦欲言又止。

欲言是对方孟韦,又止是因为后面站着杜见锋。

方孟韦显然也是有话说的,嘴唇微启,最后还是抿得紧紧的。

杜见锋十分不“识趣”,大咧咧地站在那里,他考虑了一下到底是回避一下,还是教育教育对面的小同志不要见了好看的男青年就犯痴。

王雪兰心事重重,目光里是超出年龄的犹疑、忧虑和紧张,大大的眼睛下面都泛了乌青,显然是长久以来休息不好的症状。她打量着方孟韦,也打量他身后的杜见锋,更多的是自己同自己挣扎,显然吞吞吐吐是因为她自己没想好说不说,而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

电影的结束带来的轰然散场像是猎人的一声空枪,惊走了谨慎的飞禽走兽,王雪兰把薄唇咬了猛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个匆匆忙忙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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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加快更新速度了!还有好几个脑洞要写呢!

农药和没朵朵请不要再勾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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